他目光掃過地圖上那被紅色箭頭緊緊包圍的城堡標記,心中清楚,經過連日慘烈的守城戰,城堡的守軍力量已經瀕臨枯竭。
粗略算來,還能戰斗的士兵,恐怕已不足一千人。
而城外,哈拉爾德的大軍依舊一眼望不到盡頭。
“兵員…”弗里德里希低聲自語,隨即抬頭,目光銳利地看向負責后勤和民政的書記官,“立刻在城內征召青壯平民!凡是能拿起武器的男子,全部編入輔兵隊,協助守城!告訴他們,索倫人寫信進來了,他們不接受投降,城破之日就是屠城之時。”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凝滯的絕望,弗里德里希的命令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只激起了一圈無奈的漣漪。
軍官們面面相覷,無人立刻應聲,他們臉上交織著疲憊、恐懼和一種深切的無力感。
勤王大軍在城外原野上被輕易碾碎的場景,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每個軍官的腦海里。
那不僅僅是五萬條生命的消逝,更是他們堅守至此的最后信念的崩塌。
他們之所以能忍受饑渴、傷病和日夜不停的攻擊,就是堅信王國的旗幟終會在這片土地上重新飄揚,援軍的號角會驅散索倫人的狼煙。
可現在,希望徹底破滅了。
他們成了真正的孤城孤軍,外界的一切聯系都被切斷,唯一的結局似乎早已注定。
而弗里德里希懸掛敵軍首級、激怒哈拉爾德的舉動,在他們看來,無疑是斬斷了最后一根可能存在的、哪怕是屈辱的救命稻草。
索倫人不會接受投降了,城破之后,等待所有人的將是毫不留情的屠殺。
這點,弗里德里希說得清清楚楚,他們也心知肚明。
一種復雜的情緒在沉默中蔓延,有對弗里德里希決絕手段的一絲埋怨,但更多的是一種認命般的頹然。
既然退路已絕,茍活的幻想被戳破,那么,剩下的選擇反而簡單了,要么在戰斗中速死,要么在城破后被虐殺。
對于這些還有著最后一絲榮譽感的貴族軍官而,前者似乎是稍微體面一點的選擇。
“……是,騎士大人。”最終,一位資歷較老的軍官啞聲應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行了一個有些僵硬的軍禮,其他軍官也紛紛效仿,動作遲緩,如同提線木偶。
沒有人再提出異議,也沒有人激昂陳詞,只有一片死氣沉沉的接受。
他們轉身離開指揮部的背影,顯得異常沉重而蕭索。
或許,此刻他們心中所想的,已不再是勝利,而是在注定到來的終局里,如何能像一個真正的騎士那樣戰死,或許還能在王國那或許不會再有的史冊上,留下一個悲壯的名字。
指揮部的大門緩緩關上,將外界的一切喧囂隔絕。
搖曳的燭光下,只剩下弗里德里希獨自一人坐在長桌盡頭。
剛才面對眾人時的強硬和決絕從他臉上褪去,深深的疲憊刻在他的眉宇間。
他靠在冰冷的石椅背上,目光空洞地望著桌上那張早已爛熟于心的城防圖。
他知道自己把所有人都推上了絕路,包括他自己。
他并不指望奇跡,也不相信還有什么轉機。
他所能做的,就是利用這最后的時間,組織起盡可能有效的抵抗,讓這座城堡和里面的每一個人,在最終時刻到來時,能多帶走幾個索倫人陪葬。
窗外,隱約傳來書記官帶著顫音的征召令,以及隨之而起的、夾雜著恐懼和哭泣的騷動。
弗里德里希閉上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他在等待,等待哈拉爾德的總攻,等待那座注定到來的命運之門轟然開啟。
指揮部里,只剩下他孤獨的呼吸聲,和燭火燃燒時發出的細微的噼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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