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團亂麻,但她也知道,不能再這樣了,情緒到這里便必須收住,她還要往更深處走。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所有的酸意慢慢壓回心底,轉身走入了堂內。
還有無數卷宗等著她,她不能讓自己在這一處失了心緒、而讓情緒影響判斷;她必須保持講律官該有的清明與鋒銳。
案卷翻過一卷又一卷,墨跡干了又落下新的筆意,日子看似一如往常。
直到數名資深講席聯名上奏的消息傳來――提議設“講案審校官”一職,復審她所講舊案。
那些都是她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僚,辭雖婉,她卻一眼能看出來,那是在對她“設關設限”,欲借制度之名,削她權勢。
那一刻,她才方知,自己有多天真。
她以為把案理寫得足夠清、足夠穩,就能服眾;可她低估了另一件事――理是直的;可人的心,是彎的。
人有嫉妒、人有算計、人有避禍與逐利的本能。
她能服眾,卻未必能服所有人;她能講理,卻講不散那些深埋在人骨子里的偏執。
然而這些,她都從未真正放在眼里。
這些人怎么想、怎么做、怎么排擠她,都從來動搖不了她半分。
可蕭宴舒……
想到這個名字,她的心便驀然一疼。
原來那些她看不上的保護,并非輕慢她的能力,而是――那人,遠比她更加了解人心。
就在眾人以為她會慌、會亂、會據理力爭時,她卻去了香鋪。
水香閣還是老樣子,巷子深,日光淺,陳著溫暖的木香,仿佛被時光遺落在這里多年,不曾散去。
沈蕙笙推門時,掌柜從柜后抬起頭,看見她時明顯怔了一下。
他是認得她的:“沈講官……?你怎么來了?”
沈蕙笙頓了頓,像是被問住,卻又很快恢復了那份從容。
“我想問一樣東西。”她抿了抿唇,像是有些不齒于口:“我……我想問三殿下常用的香,是什么?”
掌柜又是一怔:“姑娘是……想買給殿下?”
沈蕙笙耳后一熱,她下意識想否認,唇瓣剛動,卻還是低聲道:“……嗯。”
這次掌柜怔得又更久了一些,像一時沒消化完這句話,半晌才回神,忙起身道:“哦……好,姑娘稍等,我這就去取。”
沈蕙笙獨自站在柜前,指尖不自覺地扣著桌沿,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掌柜終于回來了,手中捧著一個木匣,輕輕遞上來。
“姑娘要的,是殿下常用的沉檀舊方。”
“舊方……”沈蕙笙接過,只看了一眼,便開口問道:“……這香,有什么典故嗎?”
掌柜又被問住了,他想了想,才道:“若說典故……也算不上,只是殿下一直用的舊方子。”
沈蕙笙抬起眼:“為什么是這方子?”
掌柜被她問得直了直腰,答道:“聽殿下說,是……以前有人夸過這味道不煩人。”
沈蕙笙的指尖在木匣邊輕輕一頓。
沉檀之香在空氣里緩緩浮開,溫暖又干凈,卻仿佛突然變得陌生。
那一刻,在那熟悉的香氣深處,她似乎嗅到了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的蕭宴舒。
她沉了沉氣息,才問出那句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低聲。
“殿下可有說過……是何人?”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