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王府卻未點起燈。
蕭宴舒靠在窗邊,整個人陷在暗里,指間的玉杯被他晃得極輕,像是在打發一場無法遣散的煩意。
那日的那一幕――
沈蕙笙低著頭,說“殿下早些回去歇息”時那一聲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語氣,仍在他耳邊纏得緊。
他閉了閉眼,像是想把那份莫名的壓抑甩開。
但沒甩開。
他不禁輕笑,笑得連他自己都聽不出來,那到底是自嘲,還是無奈。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腳步聲。
“殿下。”管事在門外低聲道,“水香閣的掌柜……派人送來一封小信,以及一個香匣。”
蕭宴舒的手一頓。
水香閣?香匣?
他可不記得,自己近來訂了香。
他緩緩睜眼,語氣淡淡:“拿進來。”
小信薄得幾乎沒重量,被放在他掌心時,他指尖卻僵了半瞬。
上面寫著――“沈講官來過。”
還有另一句:“問了殿下常用的香。”
燈影搖晃,像是映出他眼里一瞬掠過的明亮又壓下去的光。
蕭宴舒垂眸,盯著那兩句話,看了許久許久。
半晌,他又輕輕笑了一聲,笑里沒有慣常的吊兒郎當,沒有那份裝出來的漫不經心,倒像是……心口被人溫溫地碰了一下,他還來不及護住。
“沈小婢女……”他靠回椅背,抬手用信遮住半邊臉。
紙上,是她的名字;紙里,是他身上的香。
他輕而緩地呼吸著,像是這樣就能留住那點微不足道又莫名其妙的滿足感。
良久,他嘲自己似的輕哼:“至于嗎,蕭宴舒?”
可偏偏嘴角卻再也壓不下去了,像尾巴露了半寸。
“……真不爭氣。”他低低罵著自己,卻還是忍不住把桌上的香匣輕輕攬到面前。
指尖掀開木蓋,里面安安靜靜放著香,素凈,沒有署名,沒有留。
是她。
“連名字都不留……還叫本王自己猜。”
他嘴上嘲著,手卻將香匣認真收進錦匣里,連位置都調整了幾次,小心得近乎可笑。
這香……沉檀舊方……本沒什么特別的。
不過是他年幼時,留意到太后常用此香,他便悄悄記在了心里。
那時的他小得很,卻已經懂得――他若想讓別人多看他一眼,就必須乖、必須懂事、必須“討喜”。
所以他回苑后,偷偷跟著內侍學辨香,記住了沉檀的味道,記住了配比,記住了太后喜歡的所有細微之處。
可也只換來太后一句:“這味道不煩人。”
那一刻,他便懂得了――味道不煩人……煩人的,是他。
蕭宴舒輕輕勾了勾嘴角,指尖輕輕扣好香匣,聲音輕得像嘆。
“……你倒是不嫌我。”
既如此,他又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人欺負呢?
他蕭宴舒可不吃素。
京里都說他整日飲酒作樂、設宴閑散,可沒人知道,他的宴,就是他的局。
朝中輕重臣子、地方進京官、權貴子弟……推杯舉盞間,所說的每一句,他可都牢牢記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