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策話音方落,堂內鴉雀無聲。
此案由陸主斷與沈講官主辦,卷宗脈絡理得纖毫畢現,旁人對兩人的私下不和再熟悉不過,可在案上,他們從無一絲疏漏。
卷冊擺在堂前,明明白白,眾人便也理所當然地沒有異議。
就在眾人以為今日將按部就班收官時,一道清冷卻穩定的聲音,突兀地響在堂中。
“馮大人――下官有一。”
所有視線瞬間落向沈蕙笙,只見她從席間起身,行至堂中,向馮策肅然一揖。
馮策眉眼微壓,聲音沉穩卻帶著幾分無形的威勢:“講律院的沈講官――說。”
沈蕙笙直起脊背,聲音輕卻極穩:“下官,愿請命――親斷沈修舊案。”
堂上先是一瞬死寂,隨即炸開細細的嘩然。
――講律官?
――親斷?
――她要越過刑部斷案?
馮策眉峰當場擰緊,厲聲開口:“講律院此番本為復議之責,斷案乃刑府權限。沈講官此舉――恐怕大有不妥。”
“舊案既因家事起。”沈蕙笙抬眼,聲線清亮堅定:“理當由家人終。”
堂內嘩然更盛。
陸辰川手中的卷宗微顫一下,指節狠狠一緊,卻仍一語不發,只將那聲顫動硬生生壓住。
沈蕙笙繼續道:“且沈修之案,前審疑點重重,此次復查,自卷宗至證詞,下官皆一一參與,對案脈最為熟悉,亦最能識其敘述真偽,若由下官親斷,更能辨前后差訛。”
馮策聞,臉又沉了幾分:“本官知此案涉你家事,然此舉前所未有,你可知其險?旁人且不論,若東宮不允,你便是越司越職之罪。”
沈蕙笙垂目,一字一頓道:“知其險,仍請命。”
這一刻,堂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連陸辰川,也緩緩抬起頭,平視著她。
他的眼底劃過一道鋒利的光,轉瞬即逝,快得旁人只當他神色未動。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他的胸口像凝成了一口冰,又壓住了一團火。
她這是……瘋了么?
以他對東宮的了解,東宮一向穩重持衡,從不越制度半步。
她難不成真的以為,東宮會為她,破這個例,開這個口?
她這樣,和拿自己的命,去試東宮的底線,有什么區別?
陸辰川指節死死扣著卷宗,力道大得幾乎要將紙角捏皺,冷白的手背青筋驟起,胸腔里那口涼意與燥熱死死纏繞在一起,讓他連呼吸都逼得發緊。
他真的恨不得――
現在馬上就沖上去,將她從堂中拽下來。
可他動不了,哪怕半步。
不是因為她那句“與你無關”,而是堂上眾目睽睽,他若此時出聲,就是當眾拆她的臺、攔她的路。
――她最厭如此。
于是他只能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她又一次,執著地往一條遠離他的路上走去。
而沈蕙笙像是全然未察他的目光,神情冷靜、沉穩、毫不猶豫,仿佛她所有的堅持與倔強,都與他人毫無干系。
她不過――始終只是在做,她認為對的事。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