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很久以前,她就無家可歸了。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再說出口。
陸辰川停在風口,回頭那一瞬,眉間的光影一閃而過:“不走?”
沈蕙笙收回目光,輕輕吐出一口氣:“……走。”
那口氣里,藏著一瞬的疲憊,也有某種說不清的釋然,仿佛所有的執念、怨氣與不甘,都隨風帶走。
那就回家吧,回家看看。
沈蕙笙抬步,裙角一掠,快走了幾步,與他并肩而行。
陸辰川低頭看她,語氣淡得幾乎聽不出情緒,像在談一樁舊案:“那時候,你還沒藏書閣的書架高。”
他頓了頓,眼神輕掠過去:“……非要爬最高那層。”
沈蕙笙眉眼一挑,只見他比了比自己的肩膀,補了一句:“現在,也到這兒了。”
她無語,沒理他,只將目光落在前方片刻,便先行上了馬車。
她聽見他在身后低聲說了什么,語氣輕得聽不清的,像落在風里的嘆息。
“想幫你拿,可你總是一見我……就掉頭走。”
沈蕙笙微微側頭,只瞥見他清冷的身影,在光下淡淡一層,竟透出幾分不易察覺的孤意。
她沒開口,也沒追問,只任思緒隨馬車輕晃,緩緩推開了沈家的大門。
迎面飛來的灰塵和白幡幾乎刺痛了眼。
家,早已不是記憶中的樣子,滿目荒庭殘屋,唯有那座藏書閣還勉強撐在那里。
沈蕙笙緩緩踏入門檻,指尖輕觸那扇斑駁的門框,塵埃從指腹滑落,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輕極了:“……我回來了。”
陸辰川在她身后停下,視線掠過那扇舊門,眉頭蹙得極緊。
他站在那里,與她相隔不過半步,卻始終沒有邁進去――因他不知道,這個家,如今還歡不歡迎他。
“進來吧。”
沈蕙笙低聲道,一聲輕語回蕩在空屋中,淡得幾乎聽不見,卻比任何叱責都更叫人心疼。
陸辰川喉結微動,沒動,目光仍停在那扇門上,停了太久。
風一吹,他的睫毛微微顫動。
那一刻,那夜的雪、那紙判詞、那一雙雙失望至極的眼,全都重疊在眼前,讓他寸步難行。
他救不了她兄長,救不了沈家,救不了她。
――更救不了自己。
“陸辰川。”
她叫他,語氣里沒有怒,也沒有怨,只是太輕,輕得像嘆息。
“兄長留過一封信――是寫給你的。”
他聞驀地抬眼,看見她時,她就在塵埃與光之間。
而他所有自持的冷靜,都在那一眼里,碎了半寸。
喉間的氣息滯住,他的唇輕輕動了動,終于吐出那個名字――
“……修。”
他低聲,卻再也接不下去。
最終,他低下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邁步,跨過門檻。
灰塵落在他肩頭,他沒有拂去,仿佛那正是他應背的債。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