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人的雨,濕濕綿綿的。
沈蕙笙緊緊抱著案卷快步前行,裙角似被濺起的水花打濕,她卻無心顧及,只想快些到刑部,查那樁賑災糧銀失撥的舊案,好壓住心底那點尚未散去的亂意。
案庫在刑部后院,陰濕逼仄,終年飄著墨香與霉紙氣。值守的吏員皆低聲行事,像是早被這屋中積年的沉寂磨去了七情六欲。
她亮出講律院腰牌,略一點頭,守吏一眼認出她,不多,便喚人去取卷。
不多時,原件已送至,守吏奉上道:“沈講官,刑部原卷不可外借,您可在此處閱卷。”
說著,他指了指內間,那是一處專供外署官員查閱卷宗的閱卷房,備有條案三兩張,陳設極簡,燭影微暗,帶著莫名的冷意。
沈蕙笙頷首應下,提卷而入。
她先是拂去桌角的灰塵,才將案卷攤開,紙頁泛黃,印戳模糊,幾處批語卻仍清晰可辨――那是陸辰川的筆跡。
她不想去細看那字,可那字上的筆鋒卻逼迫得她不得不看――冷厲無情,寸寸如刃。
她已看了太多次,那是他行文的習慣:不涂改,不回筆,仿佛每一字都帶著不容辯駁的決斷。
她不知自己究竟在看字,還是在看那個人。
墨痕早干,可心底那點舊意,卻像被這筆鋒重新劃開,她輕輕吐出一口氣,低聲道:“真惱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這么早來,一半是因為睡不著,一半是因為想要離開他……
可偏偏正此時,門外卻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那腳步極穩,帶著某種特有的節律――不疾不徐,仿佛連地面都被丈量得分毫不差。
沈蕙笙指尖一頓,下意識抬頭,燭火在風里輕顫,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影子隨即映在門框上。
她不必看人,也知道是誰,那一刻,她的心瞬間就被吊起。
下一秒,陸辰川推門而入。
他一身公服,衣襟仍帶著雨氣,墨色發梢微濕,神情冷靜得如舊,只是在進來時腳步一頓,顯然也沒料到屋內有人。
兩人的目光在燭影間短暫相觸。
沈蕙笙最先移開視線,垂下眼,將案卷輕輕合上,似乎在做一個極自然的停筆動作。
陸辰川的目光掃過案卷,又落在她身上,聲音低沉:“沈講官,你在查賑災案?”
沈蕙笙點了點頭,隨即用力抿唇,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不那么局促。
與此同時,屋內陷入了一片死寂,那陣靜默就像一層濕冷的霧,悄無聲息地裹住了她。
陸辰川的視線卻始終沒有移開,燭光在他眼底微跳,折出一點光影,讓那雙眼看起來更深,也更遠。
沈蕙笙被那道視線掃過時,心口微緊,幾乎有種被審度的錯覺。
她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氣氛,開口道:“案前識簽,了解案情。”
陸辰川看著她,沉默片刻,語氣平靜:“既要了解案情,為何不直接問我?”
他說完頓了頓,又補了句:“這樣最快。”
“快――?”沈蕙笙忽而一笑,聲音低下去,尾音微顫:“嗯,快,快得就像你害死我全家一樣嗎?”
陸辰川眉頭微蹙,慣常沉穩的神色終于起了細微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