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委屈,不是因為揚眉吐氣,只是因為,在這個處處掣肘、步步艱難的講律院里,她終于,以一個女子的身份,站在了榜首。
這意味著,今后誰若想再開“女子學不得律”的口,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從來不是女子學不得律――是有人,怕女子學律。
“為什么會是……她?”
“她怎么做到的?”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是個女的!”
沈蕙笙沒有理會那些聲音,她只是平靜地轉過身,但目光所及之處,所有議論紛紛的聲音都不自覺低了下去。
她緩緩走出人群,沒有回頭。
沒有留戀,也無需留戀。
因她知道,她的路,不止于此。
藏卷閣中,晨光從高窗灑下,落在案上一卷卷泛黃的舊律冊上。
年輕的正講官正一頁頁翻檢舊卷,神色沉靜,指節干凈修長,不急亦不緩。
門外忽然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他的神色微動,緊接著,“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簡知衡抬眼,正對上那張帶著些許潮紅的面龐,他溫潤的眸光輕輕一顫,眸底波瀾卻藏得極深。
“簡講席。”
沈蕙笙眉眼帶著掩不住的喜色,語氣還算平穩,唯獨尾音忍不住揚高了些:“我……得了甲等。”
她本不是一個喜歡炫耀的人。
哪怕當年榮膺十佳律師,她也未曾與誰提起,朋友圈更不會多半句。
可此刻,她就是克制不住。
她想告訴他。
想讓他第一個知道。
簡知衡望著她,眼底像是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卻并無意外,仿佛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我知道。”他說。
沈蕙笙怔了一下:“你已經知道了?”
他點了點頭,將一卷舊冊擱回案上,語氣溫和如常:“恭喜。”
他在那座小縣城時,便已知她不該困于庭前一隅。
她的才學,她的志志不群,早已勝過講律院中諸多出身名門的弟子。
所以她能走到今日,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只不過――
簡知衡垂眸,目光落在一紙舊講案上,墨色略淡,其上一行批注靜靜寫著:“卷上此字,筆鋒藏心。”
他指尖輕輕拂過那行字,心頭微動,那一念輕晃,卻是他那日未曾料到的。
片刻后,他才抬頭,目光如初:“不過,這只是第一關。”
沈蕙笙點頭,神情也隨之收斂幾分:“我知道,后面還有斷案。”
“刑案、民案、雜案,抽簽決定。”他說:“很考驗人。”
他頓了頓,又道:“但我相信,不管是哪一類,你都能過關。”
他的語氣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像是在替她,也像是在替他自己確認。
“若我過不了……”她聲音極輕,像一碰就會碎的夢境。
簡知衡沉默片刻,目光卻沒有移開她。
“這條路,只能你自己走。”
她的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又最終只是輕輕頷首。
他沒有再說一句,因為他比誰都明白――她從來不是需要被扶一把的人。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又淡淡掠過閣外微冷的晨色。
半晌,他語聲如雪般輕落:“沈姑娘,講律院風雪漸重――下次來時,記得再添件厚衣裳。”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