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散，蕭玄坐在案前，手中瓷瓶輕輕旋開。那截赤陽藤幼枝靜靜躺在瓶底，顏色暗紅，邊緣干裂。他盯著看了很久，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下第一行字。

“臣蕭玄，愿赴海外督辦軍資，以補火器耗損之虧。”

他寫得很快，沒有停頓。疏文內容簡潔，只說為平北狄之患，需另辟財源，自請出海籌餉，不勞國庫一錢。末尾署名后，他吹干墨跡，將紙折好放入信封。

窗外傳來輕微腳步聲。袁天罡掀簾而入，斗篷帶進一陣冷風。他站在桌旁，聲音低沉：“殿下，三島已查清。”

蕭玄抬眼。

“東三百里有鐵砂島，可煉兵器；東南硫磺島，火藥所需皆備；再往南，鼎形島地脈溫熱，赤陽藤能活，且有天然港灣，易守難攻。”袁天罡從懷中取出一卷皮紙，攤在桌上，“不良人繪了海圖，潮汐、暗流、礁石皆標其上。”

蕭玄伸手撫過地圖。線條清晰，標注細致。他在鼎形島位置點了點。

“七日內，我要十艘福船。”他說，“偽裝商隊，船員用江湖水幫舊部，不可用官籍之人。”

“已安排。”袁天罡點頭，“三日后首船下水，先運一批藥材試航。”

“好。”蕭玄收起地圖，塞入抽屜，“對外只說我是巡查沿海防務，實則登船即走。”

袁天罡沉默片刻：“殿下真要交出神機營副將調令？”

“必須交。”蕭玄站起身，“我不交，他們便說我擁兵自重。我主動讓權，反顯得坦蕩。況且……”他看向窗外，“現在爭這一城一池，沒用。我要的是將來。”

袁天罡不再多，抱拳退下。

天剛亮，蕭玄便帶著疏文進宮。皇帝正在用早膳，見他來，放下筷子。

“你這是要走？”皇帝問。

“兒臣愿往海外籌措軍餉。”蕭玄跪下，“神機營耗資巨大，若全靠戶部支撐，百姓負擔太重。不如由我自行尋路，若有成效，盡數歸軍用。”

皇帝盯著他看了許久：“你母妃當年也這般倔。”

蕭玄低頭不語。

“準了。”皇帝終于開口，“但不準帶兵超過五百，且每三個月須報一次進展。若有虛報，嚴懲不貸。”

“兒臣領旨。”

出宮后，他直接回府。蘇挽月已在書房等他。她手里拿著藥匣，臉色比平時更白。

“你要出海？”她問。

蕭玄沒否認：“你怎么知道？”

“你昨晚寫的疏文，我沒看完，但看到了‘海外’二字。”她走近一步，“你還寫了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我？”

蕭玄沉默。

蘇挽月盯著他：“我們之間，什么時候也要藏事了？”

“我不想你擔心。”他說。

“可我現在更擔心。”她聲音輕了，“你不說，我只能亂想。你是要去打仗嗎？那里有敵人？有沒有大夫？你的傷……”

“我沒有受傷。”蕭玄打斷她，“我只是去辦一件事。很快回來。”

“多久？”

“不確定。”

蘇挽月后退半步，手指捏緊藥匣邊緣。她低頭打開匣子，取出一張疊好的紙，遞過去。

“這是我畫的航海圖。”她說，“改良過的。洋流方向、危險區域都重新標了。還有……”她又拿出一個小瓶，“九轉還魂丹的新配方。用島上溫泉水配合赤陽藤根須煉制，藥效能延長三個月。”

蕭玄接過圖紙和藥瓶，指尖碰到她的手，冰涼。

“你不用做這些。”他說。

“但我做了。”她抬頭看他，“我知道你要走很遠……但我等你回來成親。”

蕭玄怔住。

他第一次覺得喉嚨發緊。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拉到胸前：“待我歸來，不再做皇子，不做太子，只做你的夫君。”

蘇挽月沒說話，眼淚卻落了下來。

他抬手替她擦掉，動作笨拙。然后把圖紙小心折好，塞進懷里貼身的位置。

當天下午，張遠山趕來王府。他穿著常服，胡子沒刮凈，進門就問：“殿下真要走？”

“已經請旨獲批。”蕭玄說。

“這時候離京，別人會說你畏戰潛逃！”張遠山急了，“蕭澤那邊肯定借題發揮，污你名聲！”

“正面硬撼，正中其下懷。”蕭玄搖頭，“他們在朝中爭權奪利，我就偏不陪他們玩。我退一步，他們爭得越狠，破綻越多。”

張遠山愣住。

“你想想，”蕭玄繼續說，“我留在京城，每天應付彈劾、查賬、審案，哪還有精力做事？可我一走，事情反而簡單了。他們在明處斗，我在暗處布局。等我回來時，局面早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