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的手指松開那根透骨針,它落在掌心時沒有發出聲音。他的呼吸依舊緩慢而均勻,像是還在病中,但眼睛已經睜開,目光落在房梁的雕花上。
他知道蘇挽月會查這根針。
他也知道,當年冷宮外那個送藥的少年,就是她。
但她沒揭破,說明她不想現在動手。那就還有時間。
他慢慢坐起身,動作很輕,仿佛怕驚動門外守候的侍從。床邊的小幾上還放著藥碗,藥渣干涸在底部。他看也沒看一眼,直接掀開被子下地。
腳踩在地板上的那一刻,他已經不是三皇子蕭玄。
他是玄機子。
他走到墻角的銅鏡前站定。鏡子里的人臉色仍顯蒼白,唇無血色,可眼神清明如刀。他抬手抹去臉上殘留的藥粉,又將發帶解開重新束起。只這一瞬,氣息就變了。
他拉開暗格,取出一塊黑色令牌。指尖在上面一劃,血滲出來滴在符紋中央。令牌微微發熱,一道光閃過。
這是他與袁天罡之間的情報通道。
他寫下第一個命令:查近五日長安城內所有提及“玄機子”之事,重點記錄茶樓、酒肆、鏢局、客棧中的論。
片刻后,一只灰羽信鴿從窗外飛入,停在窗臺。他將紙條卷好綁在鴿腿上,放它離開。
接著他又寫第二道令:命各路暗樁留意江湖門派弟子是否進京,尤其是嵩山、青城、點蒼三派,若有行蹤異常者立即上報。
第三道令最難寫。
他停頓了一下,才落筆:散布消息,“玄機子”將在半月內啟程南下,途經荊南、青州,或可為疫病之地解厄。
寫完他吹干墨跡,封入蠟丸,交給另一只等候已久的黑鴿。
做完這些,他在桌邊坐下。燭火跳了一下,映出他半邊臉的輪廓。
外面傳來腳步聲,是婢女來換藥碗。他立刻躺回床上,閉眼,呼吸放沉。
門開了又關。
他聽見她說:“殿下今日氣色似好些了。”
沒人回答。
她退出去,輕輕帶上門。
等腳步徹底消失,他才再次睜眼。
他知道,現在整個京城都在傳一個人——玄機子。說書人講他夜闖兵部賬房,十息破七案;江湖傳他一劍斬斷北狄密使咽喉,血濺玉階而不染衣;更有甚者說他曾于月下獨坐,引來百鳥朝飛,天地靈氣為之震動。
這些話越荒唐,傳播得越快。
因為世人總信奇跡。
他不需要他們信真相,他只要他們信這個名字。
名字就是力量。
當一個名字能讓人聞風而動,那就不再是人,而是旗。
他要讓“玄機子”成為一面旗,插在江湖最高的地方。
到時候,誰想靠近,就得先看他允不允許。
他伸手摸向腰間,那里掛著一枚青銅司南。表面冰冷,刻痕細密。他輕輕轉動它,聽見內部有極輕微的響動,像齒輪咬合。
這不是普通的司南。
這是他用來召喚前世英魂的鑰匙。
但現在還不能用。
他需要更多耳目,更多勢力,更多能在明面之外行走的人。
袁天罡掌控的是暗線,而他需要一條新的線——屬于江湖的線。
所以他必須走。
但他現在是病重的三皇子,不能突然痊愈,也不能失蹤。
唯一的辦法,是讓“玄機子”先走。
讓那個神秘的游俠先行一步,踏足江湖,吸引所有目光。等到風頭最盛時,再安排一場“偶遇”,讓蕭玄與玄機子在某地相見。
屆時天下人自會猜測:他們是不是同一人?
猜不重要,重要的是議論不停。
議論越多,聲勢越大。
聲勢大了,才有資格談結盟,談論道,談天下歸屬。
他正想著,窗外又有飛影掠過。
這次是紅尾信隼。
他接過紙條展開。
第一條:西市醉仙樓昨日新增說書段子《玄機子夜破奸謀》,連講三場,場場爆滿。聽眾稱其“白衣如雪-->>,眸含金光,揮手間乾坤倒轉”。
第二條:嵩山派三名弟子持掌門手令入京,住進悅來客棧,已派人打聽三皇子府出入情況。
第三條:丐幫南方分舵傳出消息,有人愿以“九袋長老”之位邀玄機子赴江南一行,共商抗災防疫大事。
他看完,嘴角微動。
來了。
不只是好奇,是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