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張輔的坦蕩，卻更加反襯出“灰雁部”事件本身的詭異。結合錦衣衛和都察院的報告，一個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不安的畫面，在朱瞻基腦中逐漸成形。

“利器…超絕的身手…對漠北地理的了如指掌…對戰機的精準把握…以及在關鍵時刻的及時出現與功成身退…”他沉吟著，將三方報告中的關鍵詞匯串聯起來。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更遠的地方：

自己從南京北歸途中，那一次次恰到好處、扭轉危局的“巧合”與“援手”…

臨清閘口的驚天刺殺案，線索干凈利落地中斷…

乃至近期，北直隸、山東等地，那些與白蓮教有關的壇口頭目，被同步、精準地以“意外”方式清除…

這些分散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的事件，原本看似孤立，但此刻，卻仿佛被“灰雁部”這條線，隱隱地串聯了起來！它們都透著一種共同的氣質：高效、隱秘、精準、以及…一種超越尋常官府或江湖勢力的、冷酷而專業的風格。

“是他們嗎？”朱瞻基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以及一種難以喻的警惕，“一直…是同一股力量？”

這股力量，似乎無處不在，卻又無跡可尋。它有時似乎在幫他，有時又似乎只是在執行某種自身的目的。它強大到足以影響甚至決定局部斗爭的走向，卻又謹慎到從不暴露真身。

“灰雁部”的出現和消失，仿佛是對他的一次…展示？一次提醒？

朱瞻基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大明混一圖》前，目光深邃地掃過帝國的疆域。他感到自己仿佛在下一盤巨大的棋，棋盤上不止有明面的敵人，有忠誠的臣子，似乎還有一個…隱藏在更深處的、看不見的對手…或者…“伙伴”？

這種無法掌控、無法洞察的感覺，讓這位志在乾坤的年輕皇帝，感到極其不適，甚至有一絲隱隱的恐懼。但同時，也激發了他強烈的、想要揭開謎底、掌控一切的好奇心與決心。

“顧乘風。”他忽然開口。

“臣在。”錦衣衛指揮使立刻從陰影中上前一步。

“關于‘灰雁部’，關于…以往那些無頭公案，給朕繼續查！動用一切力量，朕要知道，他們到底是誰！目的何在！”朱瞻基的聲音冰冷而決絕。

“是！臣遵旨！”顧乘風凜然應命，深知皇帝此次的決心非同以往。

…

數日后，皇帝的旨意和賞賜抵達北伐軍大營。

旨意中，對英國公張輔、舞陽侯薛祿、武安侯鄭亨等一干將領不吝溢美之詞，大加封賞，并準予張輔所奏，對有功將士及陣亡者家屬予以厚賞。對于“灰雁部”之事，旨意中僅以“此事朕已知悉，有功則錄，有過則查，著英國公妥善處置”一筆帶過，并未深究，顯露出對前線統帥的充分信任。

同時，旨意也明確了戰后安排：著英國公張輔總督善后事宜，原調各鎮衛所軍馬，除留足協防邊鎮、協助重建之兵力外，余者皆歸建原衛所。

一應防務交接、功績勘驗、俘虜處置完畢後，著英國公張輔擇吉日班師回朝，朕將親御奉天門，行獻俘闕下之禮，以彰諸將之功！

接到旨意后，北伐大營再次歡騰。張輔心中最后一塊石頭落地，陛下果然圣明，并未因“灰雁部”的蹊蹺而懷疑他的忠誠。他立刻雷厲風行地執行旨意：安排各地援軍有序返防，留下精銳部隊協助宣府、大同等地加固城防、修復烽燧，清點戰利品，甄別俘虜，重要頭目押送京師，其余分散安置。

…

一個月后，漠北事宜初步安排妥當。英國公張輔率領北伐主力，押解著包括阿魯臺部重要頭目在內的數千名俘虜，以及無數的戰利品，浩浩蕩蕩，凱旋回朝。

京城百姓聞訊，萬人空巷，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一場盛大的獻俘儀式，已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中。

然而，端坐于龍椅之上的朱瞻基，在期待著這場彰顯帝國武功的慶典的同時，心中那關于“神秘力量”的疑云，卻愈發濃重。勝利的榮光之下，暗流的涌動，似乎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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