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陳維那備受折磨的感知,又捕捉到了另一組完全不同的“印記”。
這組印記更加新鮮,更加……活躍。
它們同樣不屬于星圖網絡,也不屬于暗斑。它們是由純粹的“鏡海回響”力量留下的,帶著艾琳特有的、清澈而堅韌的韻律,以及另一股充滿野性與生命力的、屬于塔格的意志烙印。這組印記并非拖曳的痕跡,而是清晰的、謹慎的探索足跡,從另一個方向切入星圖廳的邊緣,正在以一種迂回但堅定的方式,朝著星圖廳的某個側翼區域――那里似乎有一個不那么起眼的、由星光勾勒出的平臺或出口――前進。
艾琳和塔格!他們也進來了!而且似乎有著明確的目標!
他們是在追蹤什么?還是發現了別的出路?
三組線索,三個方向:中央觀測塔――未知的安全狀況或答案,斜下方黑暗――巴頓索恩可能被拖去的方向,側翼星光平臺――艾琳、塔格的去向。
暗斑的包圍網正在進一步收緊。可供猶豫的時間,以秒計算。
陳維感覺自己的腦袋像要炸開。人性回歸后,每一種牽掛都如此真實而尖銳。巴頓錘打鋼鐵時的怒吼,索恩轉身時疤痕臉上的決絕,艾琳指尖的溫度和淚光,塔格沉默如山的背影……此刻全部化為沉重的砝碼,壓在他即將崩潰的理智天平上。
“赫伯特,”陳維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情感和身體的痛苦而扭曲,“觀測塔……能看多遠?能控制……這片星圖嗎?”
赫伯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理論上,如果觀測塔是控制核心,應該能監控甚至一定程度上干預星圖廳的能量流動和……防御機制。但前提是能安全進入并啟動它。”
“艾琳他們去的平臺……是什么?”陳維又問。
赫伯特快速“閱讀”星圖:“那似乎是一個次級觀測節點,或者連接其他區域的‘星門’殘骸。能量反應微弱,不確定是否還能運作,或者通往何處。”
抉擇。
去觀測塔,賭那里有控制權,能俯瞰全局,或許能救所有人,但可能錯過救援巴頓索恩的最佳時機,也可能無法及時聯系艾琳。
直接去追巴頓索恩的痕跡,情感上最直接,但可能深入陷阱,失去對全局的把握,也未必能救到人。
嘗試匯合艾琳塔格,人多力量大,但他們似乎有特定目標,匯合需要時間,也可能打亂他們的計劃。
暗斑冰冷的觸感仿佛已經貼到了后背。
“去觀測塔。”陳維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里面只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絕,“賭一把。只有站得高,才能看清整個棋盤。赫伯特,找最快的路,不計代價。羅蘭,撐住。”
他的選擇冷酷嗎?或許。但他記得維克多課題的沉重,記得守夜人遺骸的未竟使命,記得自己“橋梁”的身份。個人的牽掛撕扯著他,但肩上更重的、關乎所有人乃至世界平衡的責任,逼他必須做出最理性、也可能是最殘忍的選擇。
羅蘭深深地看了陳維一眼,那目光里沒有責備,只有一種深切的、同處絕境的共鳴。他用力一點頭:“走!”
赫伯特不再多,全部心神沉入對星圖“語法”的破解。他領著兩人,開始以更冒險、更急促的方式穿行。不再完全避開能量流,有時甚至主動切入相對平緩的星光“溪流”,借助其流動加速。暗斑的圍堵越發瘋狂,幾次幾乎擦著他們的衣角掠過,帶來刺骨的寒意和靈魂層面的惡心感。
陳維將自己變成純粹的工具,感知全力張開,為赫伯特預警最近距離的暗斑突襲,同時死死鎖住巴頓索恩那絲即將消散的余溫痕跡,以及艾琳塔格那組清晰的探索印記,將它們作為心靈上的坐標,哪怕身體正在崩解的邊緣。
就在他們距離中央那環形觀測塔的暗金色輪廓越來越近,甚至能看到塔基部分隱約的實體結構和緩緩旋轉的符文環時――
“嘎――!!!”
一聲尖銳得仿佛能撕裂靈魂的、非人的嘶嚎,陡然從他們斜后方、巴頓索恩痕跡消失的那片黑暗深處傳來!
緊接著,那片區域的星光如同被潑灑了濃墨,大片大片地熄滅!一股狂暴的、充滿痛苦憤怒的“鑄鐵”回響波動,混合著瀕死的“風暴”余韻,如同垂死巨獸最后的咆哮,猛地爆發出來,撼動了整個星圖廳的能量流動!
巴頓!索恩!
他們還在戰斗!或者說,在垂死掙扎!
幾乎同時,側翼艾琳塔格方向的星光平臺處,一道純凈而強韌的“鏡海”屏障光芒陡然亮起,伴隨著一聲隱約的、屬于塔格的怒吼和金鐵交擊的脆響!
艾琳和塔格也遭遇了攻擊!
而正前方,通往觀測塔的最后一段“路徑”上,星光驟然變得混亂、狂暴,數個最大的暗斑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從星圖網絡中“浮出”,顯露出模糊的、不斷扭動的、由寂靜與腐朽凝聚而成的輪廓,堵死了去路!
所有的路,似乎都在這一刻,變成了絕路。
陳維咳出一口帶著內臟碎片的黑血,抬起頭,看著前方那些猙獰的暗斑輪廓,又仿佛透過它們,看到了身后黑暗中同伴們的苦戰。
星光是冷的。
但血,還是燙的。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