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李靖手中的佩刀裹著一股怨氣,狠狠劈下!
那尊泥塑的哪吒金身,承了陳塘關百姓小半年的虔誠香火,此刻卻脆弱得如同朽木。刀光過處,泥胎的手臂轟然斷裂,砸在地上碎成一攤毫無靈性的塵土。緊接著是軀干、頭顱……李靖手下親兵也得了令,火把毫不留情地擲了過去,干燥的木梁、布幔瞬間被貪婪的火焰舔舐吞噬。
“燒!給本帥燒干凈!”李靖的聲音像淬了寒冰,眼神刮過一片狼藉的廟堂,“這逆子!生前禍亂家門,累及父母!死了也不安生,竟敢在此蠱惑黎民,聚斂香火!是看我李靖頭上這頂烏紗太穩當了么?”
他猛地一甩披風,大步流星走出已成火窟的殿宇。殿外山風卷著灼熱的灰燼撲面而來,帶著木材燃燒特有的焦糊味。“權臣在位,費仲、尤渾那兩條惡犬,正愁嗅不到本帥的把柄!”他恨聲道,仿佛要將胸中積郁全部傾瀉,“這蠢婦!竟還暗中資助起廟!非要把我這條玉帶、這顆頭顱一并送了才罷休!”
熊熊烈焰在他身后扭曲升騰,映著他鐵青的臉,宛如地府來的閻羅。濃煙滾滾,直沖云霄,將翠屏山的上空染成一片不祥的灰黑。殘存的火星在焦黑的地面上明明滅滅,如同鬼火。
哪吒那一縷游蕩的神魂,剛在東海收了條不長眼的蛟龍打牙祭,哼著不知哪兒聽來的俚俗小調晃晃悠悠飄回翠屏山。
入眼,一片焦土。
熟悉的廟宇?沒了!香火繚繞?屁都沒了!只剩下遍地焦黑滾燙的瓦礫、燒得蜷曲變形的斷木、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和熱浪。山石被大火烤得泛紅,裊裊青煙還在不甘地扭動上升。
他那兩個倒霉鬼判官,正蜷縮在廢墟邊緣一截燒得半焦的房梁下頭,臉上糊滿了煙灰和淚水,活像剛從灶膛里扒拉出來的兩只黑炭貓。
“我……我日!”哪吒的神魂劇烈地波動了一下,差點當場氣散,“怎么回事?!誰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掀老子的地盤?”聲音里是純粹的、炸裂的驚怒。
“小……小爺啊!”一個鬼判哭喪著鬼臉,聲音抖得不成調,“是陳塘關的李總兵!他……他突然帶著兵沖上山來,二話不說,見神像就砸,見屋子就點……小的們法力低微,攔……攔不住哇!”另一個鬼判更是直接嚎啕起來,“金身碎啦!行宮沒啦!什么都沒啦!嗚嗚嗚嗚……”
哪吒的神魂懸停在焦煙之上,那無形的“胸膛”劇烈起伏,一股暴戾的怨氣沖天而起。
“李靖!!!”聲音幾乎要撕裂無形的神魂。
“骨頭是你給的,肉是你養的,老子都剔干凈還給你了,從此兩不相欠!你他娘的憑什么打碎老子的金身?燒了老子的行宮?啊?!”
他死死“盯”著陳塘關的方向,無形的怒火幾乎要將那片虛空點燃。這剛安頓半年的小窩,承載著他恢復元氣、重塑形體的希望,就這么被那個他該叫“爹”的男人,一把火燒成了白地?連個落腳的地縫都沒給他留!
“行……”哪吒的神魂怒極反笑,“老東西,算你狠!有你的!山不轉水轉!”他咬牙切齒,“沒了這廟,老子照樣找地方活!乾元山!”
念頭一定,這縷憋屈到baozha的神魂再無留戀,卷起一陣無形的陰風,風馳電掣般朝乾元山金光洞的方向射去!
乾元山,金光洞。
靈氣氤氳如霧,千年石乳滴答作響,本該是超然物外的清凈地兒。哪吒的神魂裹著一身濃得化不開的焦糊煙味兒和沖天怨氣,像顆燒紅的炮彈硬生生砸了進來。
“師尊!師尊救命啊——!”哪吒的魂體連滾帶爬地撲到云床前,那嚎叫聲能把洞頂的鐘乳石震下來兩根兒,“李靖那老匹夫!他……他把弟子棲身的泥胎金身砸了個粉碎!一把火將翠屏山的行宮燒成了白地!連片遮風的瓦都沒給弟子留哇!師尊!弟子冤吶!如今神魂無所依附,眼看就要煙消云散,求師尊垂憐!給條活路哇!”他伏在冰冷的石地上,魂體波動得如同風中殘燭。
云床上,太乙真人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穩穩盤坐,仿佛在參悟天地間某個了不得的大道理。半晌,才慢悠悠撩開一絲眼皮,瞥了哪吒那慘兮兮的魂體一眼,鼻子里哼出一縷清氣。
“哼。”這聲哼,帶著洞穿世事的了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怒,“癡兒。此事,本就是李靖那榆木疙瘩的不是!骨肉既還,塵緣已斷,你在那翠屏山上享受人間香火,與他何干?他倒好,行此絕戶之事!”真人語氣微沉,“斷了你的香火根基,還想凝練形神?簡直是癡人說夢!再者……”他話音一頓,眼中掠過一絲深沉的考量,“姜尚下山之期已近,封神大劫將啟,你這般模樣,如何應天命而行大道?”
哪吒的魂體一聽“凝練形神”、“應天命”幾個字,波動得更厲害了,帶著哭腔:“師尊!弟子不想魂飛魄散啊!求師尊大發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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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罷了!”太乙真人似是被吵得煩了,又似早有所料,終于拂塵一擺,“既是劫數,也是你機緣到了。念在你此番著實冤枉,為師便破例……給你再造一副好皮囊!”他眼中神光一閃,澄澈如寒潭,斷然喝道,“金霞童兒!”
侍立一旁的金霞童子立刻上前:“弟子在!”
“去!速采——”真人手指遙遙一點洞府深處那靈光盈盈的五彩蓮池,“采那五色靈蓮頂上兩朵最盛的蓮花!再摘三片最大、最厚實的碧玉荷葉來!要快!”
“是!”金霞童子哪敢怠慢,腳踩清風,幾個起落便到了蓮池邊。只見他小心翼翼-->>,手指掐訣分出兩道柔和的法力,輕輕托住兩朵碗口大小、霞光流轉的飽滿蓮花莖部,無聲無息地一旋一折。接著又選中三片足有磨盤大小、厚如碧玉、邊緣還滾著晶瑩露珠的肥大荷葉,依法采下。動作迅捷又精準,眨眼間便將蓮花、荷葉捧回,輕輕放在太乙真人面前的地上。
蓮花異香撲鼻,荷葉清氣四溢,瞬間充盈了整個洞府。
太乙真人面色凝重下來。他伸出枯瘦卻蘊含著無邊道韻的手指,對著那兩朵霞光流轉的五色靈蓮輕輕一拂。只見柔軟的蓮瓣如同被無形的手牽引,紛紛揚揚飄落,在空中鋪開,分作上中下三列,暗合三才之道。接著,他指尖虛引,那三片碧玉般渾厚碩大的荷葉凌空浮起。真人手指如刀,對著堅韌的荷葉梗虛空一劃,只聽“嗤嗤”幾聲輕響,三根粗壯的梗瞬間被分解成整整三百節寸許長短、帶著天然孔竅的瑩白骨節!
“咄!”
真人一聲清喝,那三百節碧玉骨節如有生命般飛射而出,精準無比地嵌入三片荷葉的脈絡之中。一片荷葉懸浮于上方,碧光湛然,覆蓋八方,是為天;一片荷葉居中,厚重沉凝,托載萬物,是為地;最后一片荷葉落于下方,生機涌動,承載靈樞,是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