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老宅的朱漆大門虛掩著,推開門時,門軸發出“吱呀”一聲長嘆,像位垂暮的老人在嘆息。
吳邪站在門檻外,看著院里那棵半枯的石榴樹,樹皮皸裂,枝椏歪歪扭扭地伸向灰蒙蒙的天――那是他小時候爬過無數次的樹,如今看著卻陌生得很。
他深吸一口氣,抬腳邁了進去。青石板路上長著薄薄一層青苔,踩上去有些滑。穿過天井,就到了正廳。
吳奶奶坐在上位的太師椅上,鬢角的白發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銀光。
她看著走進來的吳邪,眼神復雜,有愧疚,有無奈,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
右側的八仙桌邊坐著一家三口。
吳一窮穿著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袖口挽著,露出手腕上那塊老舊的手表――那是爺爺留給父親的。
他看到吳邪的瞬間,猛地站了起來,眼里的憤恨像要溢出來,手里的茶杯“哐當”一聲磕在桌沿,茶水濺了一地。
“吳邪,你還敢回來?”他的聲音又急又抖,帶著股被背叛的痛心。
可話剛出口,他就愣了一下――眼前的吳邪,站姿筆挺,眼神平靜得像深潭,身上那股沉穩的氣質,讓他莫名有些發怵。
這不是他記憶里那個會對著長輩撒嬌的兒子了。
“爸,我有什么不敢回來的?”吳邪的聲音淡淡的,目光掃過縮在母親懷里的男孩。
那孩子約莫十五六歲,穿著件簇新的夾克,眉眼間像極了吳一窮,只是眼神里帶著點被母親的影子。
“你二叔三叔對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吳一窮的話哽在喉嚨里。
他其實是想問,事情還有沒有轉圜的余地。
他這輩子研究學術,性子溫吞,撐不起吳家的攤子,原本指望吳二白出來主持大局,可現在……
“對我好?”吳邪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濃濃的諷刺,
“把我培養成另一個人,當成棋盤上的棋子,算計我的人生,我該為這份‘看重’感恩戴德嗎?”
這話像巴掌一樣扇在吳一窮臉上,他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啊,那些年吳二白和吳三省對吳邪的“好”,全是裹著糖衣的算計。
吳邪沒打算放過他,目光落在那個男孩身上:“這就是我弟弟吧?”
母親下意識地把男孩往身后藏了藏,眼里的戒備像豎起的尖刺。
吳邪看著這動作,心里突然泛起一陣寒意,隨即又被一股說不清的煩躁淹沒――這就是他的親媽,在她眼里,自己竟是會傷害一個孩子的惡人?
“你要做什么?”母親的聲音帶著顫音,卻硬邦邦的,像塊凍住的石頭,讓吳邪心里發堵。
吳邪自嘲地笑了笑,攤了攤手:“我能做什么?不過是想看看這位年紀輕輕的億萬富翁。”
他早就知道,二叔三叔這些年給這個“弟弟”置辦了多少產業,房產、股份、古董……加起來夠普通人活幾輩子了。
“二叔三叔是真疼弟弟啊。”他特意加重了“弟弟”兩個字,目光掃過吳一窮漲紅的臉,
“小小年紀,凈資產過億,不像我,守著個吳山居,里面的古董還都是假貨。”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吳一窮剛才那句“二叔三叔對你好”,此刻聽來像個天大的笑話。
“小邪,奶奶知道,吳家對不起你。”吳奶奶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她早料到吳邪會是這個態度,那些年她雖沒參與算計,卻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沒資格奢求原諒。
“奶奶一直都知道,對吧?”吳邪轉頭看向她,眼神里沒有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
“知道他們把我當成齊羽的替身,知道他們用‘親情’捆著我,知道這一切,卻什么都沒說。”
吳奶奶的嘴唇哆嗦著,沒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