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巴東縣城那天，是個陰雨綿綿的早晨。
蘇楊在路邊攔了一輛長途客車，目的地是成都。司機是個話多的中年漢子，聽說他們要去三星堆“旅游”，一路上喋喋不休地介紹著四川的名勝古跡。
“三星堆那可是了不得啊！前兩年新挖出來一堆寶貝，聽說要改寫歷史嘞！”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從后視鏡里看他們，“你們運氣好，正好趕上新一輪發掘，說不定能看到現場呢！”
蘇楊靠窗坐著，目光落在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上。
高速公路兩側的農田、村莊、城鎮，一切都和記憶中一樣，又好像哪里不一樣了。這兩年他經歷了太多，從地球到修仙界，從凡人到化神，再到現在被封印回凡人――人生的起伏跌宕，讓他看這個熟悉的世界時，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疏離感。
凌霜仙子和星璇坐在他身后。她們也在看窗外的風景，眼神里充滿好奇。
對她們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沒有靈氣，沒有飛天遁地的修士，但有無數她們從未見過的造物：飛馳的汽車、高聳的樓房、無處不在的電子屏幕……這一切都讓她們感到震撼。
“蘇楊，”星璇突然輕聲問，“你們的世界……所有人都是凡人嗎？”
“基本上。”蘇楊說，“至少表面上是的。之前我走前也有很多筑基期以下的修真者，但是這些人都沒辦法在這個世界翻起太大的波浪，因為這個世界有核彈。”
凌霜仙子望著窗外一座正在施工的高樓：“這個世界的力量，不在個體，而在集體。我看到那些機械，那些建筑……如果放在修仙界，至少需要數百名筑基期修士合力才能完成。但在這里，普通人通過工具和組織，就能做到。”
她的觀察很敏銳。蘇楊點頭：“這就是人類文明的特點――我們個體弱小，但智慧讓我們創造工具，團結讓我們形成社會。兩年前我離開時，地球的科技水平已經可以探索太空、改造基因、模擬人工智能。再給幾百年時間，或許人類不需要修行，也能走出自己的道路。”
“那為什么還需要封印？”星璇不解，“如果人類靠自己就能成長，為什么要把超凡力量隔絕在外？”
蘇楊沉默片刻。
“也許……超凡力量對人類來說，不是幫助，而是污染。”他說，“就像在一個培養皿里培養細菌，如果突然注入外來物種，可能會破壞整個生態平衡。人類文明是一個脆弱的生態，超凡力量可能會讓這個生態崩潰。”
這個比喻讓三人都陷入沉思。
客車在高速上行駛了六個小時，中途在服務區休息了一次。蘇楊買了三份盒飯，味道很一般，但凌霜和星璇吃得很認真――這是她們第一次體驗地球的食物。
“能量很低，但味道……很復雜。”星璇評價道，“很多種味道混合在一起，不像修仙界的靈食，追求純粹。”
“這叫‘調味’。”蘇楊說，“人類在漫長的歷史中，發現用不同的植物、香料、加工方法，可以讓食物變得更好吃。這是一種……對生活的熱愛。”
凌霜仙子默默吃完自己那份，突然說：“這個世界的人，活得很認真。”
這句話讓蘇楊微微一怔。
是啊，地球人的平均壽命不過百年，但就在這短暫的百年里，他們創造了藝術、科學、哲學，愛過、恨過、奮斗過。相比于修仙界動輒千年的壽命，地球人的人生更像是……濃縮的精華。
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得很用力。
下午三點，客車抵達成都東站。
三人下車，站在人流熙攘的汽車站廣場上。雨已經停了，天空灰蒙蒙的，空氣潮濕而悶熱。
“現在去哪？”凌霜仙子問。
蘇楊拿出手機，查了下地圖：“三星堆在廣漢市，離成都不遠。我們可以坐高鐵過去，半個小時就到。”
他頓了頓，又說：“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需要一個身份。”
沒有身份證，在現代社會寸步難行。之前在小縣城還能勉強應付，但到了大城市，沒有身份證連酒店都住不了，更別說買車票。
星璇想了想：“那個典當行老板……他既然能認出靈石，說明他接觸過超凡圈子。這樣的人，應該有辦法弄到‘合法’的身份。”
蘇楊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在手機瀏覽器里搜索“老陳典當行成都”，果然找到了一家分店。
“走，去碰碰運氣。”
打車來到典當行分店，這次接待他們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妝容精致，穿著得體的職業裝。
“三位需要什么服務？”她微笑著問，但眼神里帶著審視。
蘇楊沒有廢話，直接說：“我們找陳老板。”
女人笑容不變：“哪位陳老板？我們這里姓陳的同事有好幾位。”
“巴東縣那位。”蘇楊說，“他讓我們來的。”
女人的眼神微微變化，她站起身：“請稍等。”
她走進里間，五分鐘后出來，手里拿著一張名片：“陳老在青羊區有個茶室，這是地址。他說如果你們來了，就去那里找他。”
蘇楊接過名片，道了聲謝。
茶室在一棟老式居民樓的一樓，門面很不起眼，推門進去卻別有洞天――里面裝修古雅，紅木家具，博古架上擺著各種瓷器、玉器，空氣中彌漫著檀香和茶香。
一個穿著唐裝的老者坐在茶桌后，正是巴東縣那個典當行老板。
“來了？”陳老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指了指對面的座位，“坐。”
三人坐下，陳老慢條斯理地泡茶，第一泡洗茶，第二泡才倒進小茶杯里，推給他們。
“嘗嘗，今年的明前龍井。”
蘇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清雅，回味甘醇，確實是好茶。
“陳老知道我們會來？”他放下茶杯問。
“你們身上有‘那個東西’的味道。”陳老說，“雖然很淡，但我能聞到。所以我知道，你們遲早會來找我――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像你們這樣的人，沒有‘身份’，活不下去。”
蘇楊心中一動：“像我們這樣的人？陳老見過很多？”
陳老笑了，笑容里有些意味深長：“這世上總有一些……特別的人。有的人天生就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有的人能感應到常人感應不到的能量。這些人，有的瘋了，有的隱姓埋名，有的……找到了組織。”
“什么組織？”
“我不能說。”陳老搖頭，“但可以告訴你們，這個組織一直在觀察，在記錄，在……維護平衡。就像我，我只是個外圍成員，負責處理一些‘特別物品’的流通。”
蘇楊明白了。地球上確實存在一個隱秘的超凡圈子，但這個圈子被嚴格管控，維持在很低的活躍度。
“我們需要身份證。”他直入主題，“合法的，能通過檢查的。”
陳老看著他：“你知道這要冒多大風險嗎？”
“知道。但我們沒有選擇。”蘇楊說，“而且，我們不會做任何危害這個世界的事情。我們只是……觀察者。”
最后三個字，他說得很重。
陳老盯著他看了很久，然后嘆了口氣：“三天。三天后你們來取。費用……一塊和上次一樣品質的‘石頭’。”
蘇楊從口袋里摸出最后兩塊小靈石――這是他留著備用的，現在只能先交出去。
陳老接過靈石，在手里掂了掂：“夠了。三天后，下午兩點，還是這里。”
離開茶室，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沒有身份證，他們今晚只能找不需要登記的小旅館。在一條小巷里找到一家招待所，條件簡陋，但至少能住。
房間在三樓，窗戶對著小巷。蘇楊站在窗前，看著樓下昏暗的路燈和偶爾走過的行人。
“那個陳老，他身上的能量比上次更強了。”星璇突然說，“雖然還是很微弱，但明顯在增長。”
凌霜仙子點頭：“而且他對能量的控制很精細，幾乎完全內斂。如果不是我們本身層次夠高，根本察覺不到。”
蘇楊皺眉：“這說明地球上確實有人在監督我們這種超凡者。只是被‘萬神封禁’壓制，無法突破某個上限。”
“如果封印解除呢？”星璇問，“地球會變成第二個修仙界嗎？”
這個問題，蘇楊無法回答。
深夜，蘇楊睡不著，悄悄離開房間，走到招待所的天臺上。
天臺堆著一些雜物，角落里長著雜草。他靠在水箱上，望著成都的夜空――城市的燈光太亮，看不到幾顆星星。
身后傳來腳步聲，很輕。
不用回頭，蘇楊就知道是凌霜仙子。
“你也睡不著？”他問。
凌霜仙子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望著城市的燈火：“這個世界……很吵。”
她說的是聲音――汽車的鳴笛、遠處工地施工的噪音、樓下商店的音樂……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持續的嗡鳴。
“習慣就好。”蘇楊說，“我剛去修仙界的時候，也覺得那里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心慌。”
凌霜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你愛她們四個，對嗎？”
蘇楊的身體僵了一下。
“對。”他輕聲承認，“很愛。”
“那我和星璇呢？”凌霜問得很直接，“你對我們是什么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