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山間的溫度迅速下降。
蘇楊三人離開降落點,沿著山路向下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看到了第一個村莊。幾盞零星的燈火在黑暗中閃爍,狗吠聲從遠處傳來,帶著久違的人間煙火氣。
“先找個地方過夜。”蘇楊低聲說,“我們需要情報,也需要錢。”
錢――這個在修仙界已經幾百年沒接觸過的概念,此刻成了最現實的問題。
凌霜仙子環顧四周,指向村口一棟亮著燈的三層小樓:“那里看起來像是個小商店。”
走近看,確實是個鄉村便利店。玻璃門上貼著褪色的飲料廣告,貨架上擺滿了各種商品。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正坐在柜臺后看著手機視頻,外放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蘇楊推門進去,門鈴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大叔抬起頭,看見三個陌生人,眼神里閃過一絲警惕:“買東西?”
“對。”蘇楊走到柜臺前,目光掃過貨架上的商品價格標簽――上面的數字讓他有些恍惚。兩年前,他還對這些價格了如指掌,現在卻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要什么自己拿。”大叔說完又低頭看手機,但余光始終注意著他們。
蘇楊想了想,拿了三瓶礦泉水、幾包壓縮餅干和一盒創可貼。結賬時,他狀似隨意地問:“大叔,請問這里是哪個市?”
大叔接過錢,一邊找零一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們不是本地人?這里是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巴東縣下面。”
恩施。巴東。
蘇楊心中計算著位置――距離他曾經居住的城市大約四百公里,不算太遠。
“我們是從外地來的徒步愛好者,迷路了。”蘇楊找了個借口,“手機沒電了,也沒帶現金。請問這附近有可以住宿的地方嗎?或者……哪里能用東西換點錢?”
大叔的警惕心更重了:“你們身份證呢?”
“掉了。”蘇楊面不改色,“在山里走丟了背包。”
這種說法漏洞百出,但大叔盯著蘇楊看了幾秒,突然嘆了口氣:“算了,看你們也不像壞人。”他從抽屜里摸出一張名片,“往前再走兩公里,有個農家樂,老板姓王,你就說老李介紹的,能便宜點。不過沒身份證,他估計也只能讓你們住一晚。”
“謝謝。”蘇楊真誠地道謝。
離開便利店,三人沿著公路繼續走。月光很亮,能清晰看到路邊的指示牌。
“那個店主在說謊。”凌霜仙子突然開口,“他給我們指路時,心跳加快了0.3秒,瞳孔有輕微收縮。”
蘇楊點頭:“我知道。但他應該沒有惡意,可能只是覺得我們可疑,想讓我們快點離開他的店。”
修仙界的經歷,讓蘇楊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年輕人。他看得出店主的眼神――那里面有關切,有疑慮,但沒有真正的敵意。
果然,兩公里后,路邊出現了一個掛著“山水農家樂”牌子的院子。院子里停著幾輛車,主樓亮著燈。
三人走近時,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從里面出來,手里拿著手機正在通話。
“……對,三個年輕人,兩女一男,說是徒步迷路了……嗯,我明白,我會注意的……好,有情況隨時聯系。”
通話結束,男人看向蘇楊三人,露出職業化的笑容:“三位是來住宿的?”
“李叔介紹我們來的。”蘇楊說。
男人表情不變:“哦,老李啊。行,住幾晚?”
“一晚。”蘇楊說,“不過我們身份證丟了,您看……”
男人猶豫了幾秒,最后擺擺手:“算了,看你們也不容易。二樓最里面那間,三張床。”
房間很簡陋,三張單人床,一個舊電視,一個獨立衛生間。但至少干凈。
關上門,三人終于有了獨處的空間。
“現在,”凌霜仙子在床邊坐下,看向蘇楊,“告訴我們具體情況。你家鄉的這個‘封印’,到底是怎么回事?”
蘇楊在另一張床上坐下,整理著思緒。
“我其實知道得也不多。”他緩緩開口,“在地球上時,我只是個普通人。雖然我后來創建的‘聽雨閣’接觸過一些超自然現象,但都局限在很低級的層面――風水、氣場、一些簡單的能量運用,最高也就是筑基期修為。”
“直到我去了修仙界,修為突破到一定層次后,才開始隱約感覺到……地球的不尋常。”
他頓了頓,回憶著在北斗劍宗藏書閣看到的那些關于“絕靈之地”的記載。
“在修仙界的古籍中,有一些關于‘絕靈之地’的描述――那是宇宙中一些特殊區域,那里沒有靈氣,無法修行,但往往隱藏著大秘密。有些古籍提到,某些絕靈之地其實是‘封印之地’,里面封存著連真仙都要忌憚的東西。”
星璇若有所思:“所以地球就是這樣一個‘封印之地’?那個‘萬神封禁’系統,就是封印本身?”
“應該是。”蘇楊點頭,“而且從剛才識海中接收的信息來看,這個封印的核心規則之一,就是‘不允許超凡力量干擾人類文明的自然發展’。我們之所以被封印修為,就是因為我們的存在本身,已經屬于‘超凡干涉’的范疇。”
凌霜仙子皺眉:“那為什么允許我們留下?直接驅逐或消滅不是更簡單?”
“兩種可能。”蘇楊豎起兩根手指,“第一,封印系統有智能,它判斷我們不是威脅,或者……我們有某種‘豁免權’。第二,封印系統本身不是無限的,它只能做到‘壓制’,做不到‘驅逐’――畢竟我們是穿過時空亂流強行闖入的,這本身就證明了我們的特殊性。”
房間里陷入短暫的沉默。
窗外傳來蟲鳴,遠處有汽車駛過的聲音,頭上有飛過的飛機的痕跡,這些都讓兩女驚訝不已。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難以想象這個世界背后隱藏著一個宇宙級的封印系統。
“我們需要測試封印的具體限制。”星璇打破沉默,“首先,修為被壓制到什么程度?是完全無法調動,還是可以少量使用?”
蘇楊閉上眼睛,嘗試運轉《太初源流經》。
沒有反應。
體內的太初之氣像是凝固的冰塊,無論他如何催動,都紋絲不動。但當他停止主動催動時,卻能感覺到一絲極其微弱的氣流在自動流轉――那是功法最本能的運行,不需要意識控制,就像心跳和呼吸一樣自然。
“完全無法主動調動。”蘇楊睜開眼睛,“但功法的基礎循環還在自動運行,雖然慢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按照這個速度,大概需要……三百年,才能積累到煉氣一層的水平。”
凌霜仙子和星璇也各自嘗試,得到了類似的結果。
劍意被封存在識海深處,星辰之力被徹底隔絕。她們現在除了比凡人更強的身體素質、戰斗技巧和知識記憶外,沒有任何超凡能力。
“然后是第二條限制:不可干涉。”星璇繼續說,“這條規則很模糊。什么算干涉?和陌生人說話算不算?買一瓶水算不算?如果什么都不做,我們怎么活下去?”
蘇楊沉思片刻:“我覺得,‘干涉’指的是對‘人類文明軌跡’的干涉。簡單來說,我們不能做任何可能改變這個世界正常運行的事情。”
他舉例:“比如,如果我們去炒股,用修仙界的知識預測股市,賺了大錢,這就屬于干涉――因為我們用超凡知識改變了經濟秩序。但如果我們打工掙錢,用勞動換取報酬,這就不算,因為這是正常的生存行為。”
凌霜仙子理解了:“所以關鍵在于‘是否使用了超凡因素’以及‘是否造成宏觀影響’。”
“對。”蘇楊點頭,“而且從剛才便利店老板和農家樂老板的反應來看,封印系統可能還有某種‘信息遮蔽’或‘合理化’的功能。我們三個突然出現在深山里,按理說很可疑,但他們并沒有報警,反而給了我們幫助――這可能是封印系統在潛意識層面影響了他們的判斷,讓我們的出現顯得‘合理’。”
這個推測讓三人都感到心驚。
一個能夠潛移默化影響億萬人類潛意識的封印系統,其層次已經超越了他們的理解范疇。
“最后一個問題。”星璇看向窗外,“我們怎么回去?”
這個問題,暫時無解。
修為被封印,他們連最基本的空間感應都做不到,更別說打開通道返回修仙界。而且就算能回去,嘆息星淵那邊的戰況如何?寂滅圣教的陰謀進行到什么階段了?他們一概不知。
“先活下去,再想辦法。”蘇楊站起身,“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得弄點錢,然后去城市里。我需要知道這兩年發生了什么,也需要……看看她們。”
他說出最后三個字時,聲音很輕。
凌霜仙子和星璇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她們理解蘇楊的心情――近鄉情怯,何況是這種“只能看不能碰”的處境。
夜深了。
蘇楊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兩年的時間,對修仙界來說只是彈指一揮間,但在地球,足以改變很多事。
蘇明月成了世界著名的鋼琴家。
那柳蕓呢?她還在做古董嗎?秦雨還在當警察嗎?趙小婉……那個總是害羞的小姑娘,現在怎么樣了?
還有聽雨閣。他離開前建立的這個組織,現在還在運轉嗎?如果沒有,那些成員怎么樣了?
一個個問題在腦海中翻涌,直到凌晨,蘇楊才勉強睡著。
夢里,他回到了那個雨夜。
四張面孔圍在他身邊,每個人的眼中都帶著淚光。
“蘇楊,一定要回來。”
“我們等你。”
“不管多久都等。”
“……”
然后畫面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色的星空。寂滅圣教的教徒在獰笑,幽冥星域的陰骨老人在念誦咒文,無數的星辰在熄滅。
“蘇楊!”
一聲低喝將他驚醒。
蘇楊猛地坐起,發現凌霜仙子站在床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窗外天剛蒙蒙亮。
“你做噩夢了。”凌霜仙子說,“全身都在抖。”
蘇楊抹了把臉,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沒事。”他下床,走進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
鏡子里的人,看起來還是二十多歲的模樣――修為被封印,但長生特質似乎保留了一部分。這算是好消息,至少不會因為容貌不變而引起注意。
早餐是簡單的稀飯饅頭咸菜。
王老板坐在旁邊一桌,一邊吃一邊看早間新聞。
“……昨日,三星堆遺址新一輪考古發掘工作正式啟動。本次發掘由國內知名考古學家柳蕓教授帶隊,預計將持續三個月……”
蘇楊的手一抖,筷子差點掉在地上。
電視屏幕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接受采訪。她比兩年前成熟了一些,短發利落,眼神專注,對著鏡頭講解著發掘計劃。
柳蕓。
她成了教授,還在做考古,而且……就在三星堆。
“三位今天什么打算?”王老板突然轉過頭問。
蘇楊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平靜地回答:“我們打算去縣里,看看能不能聯系上朋友,或者找點臨時工作。”
“哦,那正好。”王老板說,“我一會兒要開車去縣城進貨,可以捎你們一段。不過你們得等我把早飯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