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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集 世事如棋 第六章 暗夜驚魂

      &#160;&#160;&#160;&#160;“是!孩兒這就去!”

      &#160;&#160;&#160;&#160;“回來!”

      &#160;&#160;&#160;&#160;仇士良焦燥地在殿內轉了幾圈,“王樞密使的尸首在哪兒?”

      &#160;&#160;&#160;&#160;那心腹小心道:“王樞密使沒留下尸首……”

      &#160;&#160;&#160;&#160;“廢話!我能不知道!我是問他停靈的地方在哪兒!”

      &#160;&#160;&#160;&#160;“在護國天王寺。”

      &#160;&#160;&#160;&#160;仇士良眼角跳了跳,“怎么在那兒?”

      &#160;&#160;&#160;&#160;“田樞密使跟魚公公商量,王樞密使死得冤枉,讓護國天王寺的僧人做場法事,好超度王樞密使。”

      &#160;&#160;&#160;&#160;“這倆混帳!怎么不跟我商量呢?”仇士良急了,“這么大的事把我撂一邊了?王爺要是知道,還當我不會做人呢!來人!隨咱家去護國天王寺!”

      &#160;&#160;&#160;&#160;仇士良風風火火趕到護國天王寺,天色已經黑透。這座寺廟位于大明宮東北角,專供宮中上下敬拜禮佛。里面的僧人大都是內廷的太監,偶爾也會延請一些上了年紀的大德高僧前來講經說法。

      &#160;&#160;&#160;&#160;此時寺廟內外張掛著白紗燈籠,打著白幡,人卻意外的沒有多少。

      &#160;&#160;&#160;&#160;想想也對,人走茶涼,老王吹燈拔蠟,連他最貼心的五個干兒子都死得透透的,剩下那窩義子義孫死了爹沒了爺的,都成了喪家之犬,再獻殷勤是個什么意思?是上趕給自己看呢?還是給老魚、老田看呢?

      &#160;&#160;&#160;&#160;仇士良鎮定了一些,手指在袖中沾了些胡椒,往眼眶上一抹,然后紅著眼睛邁入殿內,大放悲聲。

      &#160;&#160;&#160;&#160;“王兄!你死得好慘哪……呃!”

      &#160;&#160;&#160;&#160;仇士良打眼一看,王守澄的靈柩擺在正中,殿內操持的并不那些閹僧,而是專門請了幾位凈土宗的僧人,前來做超度法事。

      &#160;&#160;&#160;&#160;靈柩前除了作法的僧人和幾個王守澄收養的兒孫守靈,還立著數人,一個是今上的侄兒,陳王李成美,另一個更顯眼,長須及胸,面容清臒,卻是那位法術通神,聞名遐邇的徐仙師。再往后,還有一名表情像是剛吃了狗屎一樣的黑衣隨從。

      &#160;&#160;&#160;&#160;仇士良趕緊把眼淚一抹,堆起笑容道:“殿下,你怎么來了?”

      &#160;&#160;&#160;&#160;“王樞密使過世,皇叔讓我來送送行。”李成美好奇地說道:“老仇,你眼睛怎么腫成這樣?”

      &#160;&#160;&#160;&#160;“老王的噩耗傳來,奴才這眼淚就沒干過,想起來就傷心,嗷嗷……”

      &#160;&#160;&#160;&#160;仇士良說著提起袖子,一邊捂著眼干嚎,一邊趕緊把胡椒粉給抹掉。

      &#160;&#160;&#160;&#160;李成美惋惜地說道:“王樞密使剛送我兩匹良駒,沒想到就這么去了。”

      &#160;&#160;&#160;&#160;良駒?老王聽到什么風聲了?上桿子巴結你這小毛孩兒?皇太子的詔書不是還沒下嗎?

      &#160;&#160;&#160;&#160;仇士良立刻說道:“熊津都督府剛送過來兩只上好的鶻鷹,奴才回頭就送到殿下府上去。”

      &#160;&#160;&#160;&#160;李成美笑道:“那敢情好!反正你管著五坊,不缺這些。”

      &#160;&#160;&#160;&#160;“瞧殿下說的,奴才就是給皇室看家護院的狗,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

      &#160;&#160;&#160;&#160;李成美哈哈笑了一聲。他年紀不大,但這些太監的嘴臉也見得多了。十六王宅的宗室都被內侍省管著,平日的吃穿用度,乃至婚喪嫁娶,都不得不賄賂管事的太監。甚至有些宗室女子擔著公主郡主的名頭,卻因為無力行賄,嫁都嫁不出去。還好自家那位姑姑夠橫,自從在十六王宅開府,就沒少收拾那幫太監,內侍省的閹奴們這才收斂了些。

      &#160;&#160;&#160;&#160;仇士良向那位秦國正使拱手施禮,“徐仙師也在呢?這點子小事,居然還勞煩仙師大駕,罪過罪過。”

      &#160;&#160;&#160;&#160;仇士良有點兒納悶,陳王殿下前來祭拜,雖說有點兒給王守澄臉了,但還說得過去。可他一個秦國使者,干嘛來了?

      &#160;&#160;&#160;&#160;徐君房含笑揖禮,坦然道:“皇上聽聞徐某能通鬼神,命在下前來祭拜,看看王樞密使還有什么未竟之。”

      &#160;&#160;&#160;&#160;仇士良心頭頓時打了個提溜,真的假的?不會是要害我吧?

      &#160;&#160;&#160;&#160;啊呸!事又不是我干的!干嘛整天疑神疑鬼的?

      &#160;&#160;&#160;&#160;“仙師還有這等神通?”

      &#160;&#160;&#160;&#160;徐君房大大方方說道:“徐某止通鬼神,招魂之術另有高人。”

      &#160;&#160;&#160;&#160;仇士良看向旁邊那位白發蒼蒼的道人,“這位是……”

      &#160;&#160;&#160;&#160;“臨邛道人,”那老者揖手為禮,淡淡道:“姓袁,別號鴻都客。”

      &#160;&#160;&#160;&#160;徐君房道:“臨邛道士鴻都客,能以精誠致魂魄——袁仙師道法精微,最擅長招魂引魄。”

      &#160;&#160;&#160;&#160;是個會魂魄之術的法師?仇士良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菜鳥,魂魄之術也是見過的。可老王死得透透的,骨頭都化成渣了,還去哪兒招魂?

      &#160;&#160;&#160;&#160;仇士良心里嘀咕著,突然心頭一動,說不定這是個洗清自己的機會!

      &#160;&#160;&#160;&#160;他眼珠飛快地掃了一圈,老魚、老田都不在,自己這一趟真來對了!

      &#160;&#160;&#160;&#160;仇士良態度立刻熱絡起來,“徐仙師有通天徹地之能,仇某也是見識過的,難得今日仙駕光臨,有勞仙師施術!”

      &#160;&#160;&#160;&#160;徐君房微微一笑,瞟了一眼周圍面露不忿的光頭。

      &#160;&#160;&#160;&#160;仇士良眼珠一轉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咳了一聲,板起臉道:“圣上有命!諸位大師,暫且讓讓。”

      &#160;&#160;&#160;&#160;仇士良的左街功德使管著天下僧尼,幾位凈土宗的僧人只好讓開。

      &#160;&#160;&#160;&#160;靈柩周圍騰出地方,仇士良客氣地拱手道:“兩位仙師,請。”

      &#160;&#160;&#160;&#160;徐君房先向靈柩拱手施了一禮,然后邁著步子繞棺而行,一邊走一邊雙手結成法印,長聲吟道:“咄!陰陽有別!死生相隔!在天之靈,在地之英!魂魄所聚,精氣所鐘,皆來于此!”

      &#160;&#160;&#160;&#160;徐君房繞著靈柩走了一圈,然后大禮參拜,“草芥之臣徐君房,伏拜昊天上帝,請立生死之界!”

      &#160;&#160;&#160;&#160;禮罷,靈柩周圍突然騰起一圈微弱的磷火,轉瞬即逝。

      &#160;&#160;&#160;&#160;徐君房長吐了一口氣,沉聲道:“請陰陽帳!”

      &#160;&#160;&#160;&#160;那名秦國內侍打扮的黑衣隨從上前,張開一幅白紗,在靈柩外圍了一圈。然后在紗帳內點了一盞清燈,一炷檀香。

      &#160;&#160;&#160;&#160;那隨從收拾停當,從帳中退出,只剩棺木上幽幽一盞孤燈,在白紗帳內透出陰森森的氣息。

      &#160;&#160;&#160;&#160;徐君房神情凝重地告誡道:“稍頃無論發生何事,都不可作聲!否則必會被鬼神所噬!切記!切記!”

      &#160;&#160;&#160;&#160;眾人連連點頭,連一向跳脫的李成美都繃住面孔,緊張地望著帳內。

      &#160;&#160;&#160;&#160;徐君房讓開一步,神情凝重地說道:“請袁兄施法。”

      &#160;&#160;&#160;&#160;袁天罡盤膝坐下,從懷中取出一只銅鈴,放在面前,然后沉聲吟誦道:“一價銨根硝酸根,氫鹵酸根氫氧根。高錳酸根氯酸根,高氯酸根醋酸根。二價硫酸碳酸根,氫硫酸根錳酸根。暫記銨根為正價,負三有個磷酸根……”

      &#160;&#160;&#160;&#160;仇士良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是……招魂的經文?難道是在對各路鬼魂盤根問底?內容好生詭異,自己雖然聽不懂,卻有種深深的恐懼感,好像正在面對某種可怕的事物……

      &#160;&#160;&#160;&#160;隨著這位臨邛道人的吟誦聲,一股逼人的寒意從靈柩的位置漫延開來。那盞清燈在白紗帳中搖曳不已,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160;&#160;&#160;&#160;突然“叮”的一聲鈴響。眾人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接著視線猛地落在老道面前的銅鈴上。

      &#160;&#160;&#160;&#160;那只銅鈴好端端擺在地上,無人碰觸,卻仿佛被人拿在手中不住搖晃,發出時斷時續的鈴聲。再仔細聽時,那鈴聲卻是從帳內傳來,時遠時近,仿佛一個迷路的魂魄,在帳中徘徊。

      &#160;&#160;&#160;&#160;忽然鈴聲一沉,變成一種古怪的悶響,似乎是從棺中傳出。

      &#160;&#160;&#160;&#160;有鬼!每個人心頭都蹦出同樣的念頭。

      &#160;&#160;&#160;&#160;緊接著,一股恐怖的氣息從帳中翻滾而起。

      &#160;&#160;&#160;&#160;身披羽衣的徐仙師正襟危坐,如臨大敵,那只水晶球被他抱在懷中,光澤內斂。

      &#160;&#160;&#160;&#160;守靈的幾個義子義孫都止住哭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160;&#160;&#160;&#160;那幫和尚被趕到殿角,他們本能地想念誦經文,但想到徐仙師方才的告誡,都不敢作聲,只在心里默誦。

      &#160;&#160;&#160;&#160;仇士良臉色鐵青,心里一疊聲地說道:王兄弟,這事兒真不是我干的!冤有主債有主,你可千萬別拿我撒氣,回頭兄弟給你做一場大大的法事……

      &#160;&#160;&#160;&#160;陰寒的氣息彌漫開來,殿內的燈籠黯淡下去,變得鬼氣森森。寂靜中,只有詭異的鈴聲不斷響起,仿佛要從棺中鉆出來。

      &#160;&#160;&#160;&#160;袁天罡忽然拔身而起,圍著紗帳手舞足蹈,放聲喝道:“實變函數學十遍,泛函分析心犯寒!隨機過程隨機過,量子力學量力學!數理方程沒天理,匯編語不會編!機械制圖機械制,微機原理鬧危機!常微分學常沒分,微分拓撲躲不脫!模式識別不識別,神經網絡發——神——經!”

      &#160;&#160;&#160;&#160;最后三個字一出,一股狂風拔地而起,白色的紗帳猛然鼓脹起來,接著一個刺耳的聲音響起,“吱啞!”

      &#160;&#160;&#160;&#160;那口棺木還沒釘牢,厚重的棺蓋像被人從內推開,慢慢打開一線。

      &#160;&#160;&#160;&#160;仇士良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眼皮像被釘住一樣,兩眼直勾勾望著帳內。

      &#160;&#160;&#160;&#160;李成美臉上變色,他一手伸入袖中,才想起入宮不能攜帶兵刃,自己慣用的短劍被留在宮外。最后挽住腰間的金絲玉帶,心里才踏實了些。

      &#160;&#160;&#160;&#160;袁天罡“撲嗵”一聲坐倒在地,嘶啞著嗓子道:“魂魄已至!陰陽兩界,生死難逾,快快快!”

      &#160;&#160;&#160;&#160;徐君房沉著地站起身,用一種不似活人的冰冷腔調道:“王樞密使,請。”

      &#160;&#160;&#160;&#160;話音未落,剛剛打開一線的棺蓋間猛然伸出一只手掌,被那盞清燈映在紗帳上,仿佛一只巨大而猙獰的鬼爪。

      &#160;&#160;&#160;&#160;周圍眾人身體齊齊后仰,臉上露出絕大的恐怖。

      &#160;&#160;&#160;&#160;那幾位義子義孫更是不堪,王守澄的靈柩是他們親手收拾的,里頭只有一身衣冠,一抔判不出真假的骨灰渣。這會兒棺內居然伸出一只手,雖然只看到個影子,都能把人嚇尿。

      &#160;&#160;&#160;&#160;最小的義孫一頭扎到干爹懷里,篩糠似的抖個不停。那位干爹嗓子似乎被樹膠粘住,連氣都吐不出來。

      &#160;&#160;&#160;&#160;那位徐仙師夷然不懼,用飄渺的聲音道:“王樞密使,汝陽壽已盡,今日吾等作法,引汝魂魄來此一會。請起!”

      &#160;&#160;&#160;&#160;說話聲中,那只手掌用力一推,沉重的棺蓋滑出尺許,然后一個影子坐了起來。

      &#160;&#160;&#160;&#160;仇士良眼珠險些瞪出來,雖然隔著紗帳,只能看到一個影子,但他敢拿自家列祖列宗起誓!這孫子絕對是王守澄!光看到他影子的輪廓,自己就忍不住有種想啐他的沖動!

      &#160;&#160;&#160;&#160;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仇士良連忙在心里默念佛號:趕緊把老王弄回十八層地獄去吧!陽間就不是這孫子該待的地方!

      &#160;&#160;&#160;&#160;那影子從棺內躥出,用僵硬的姿勢繞棺疾走,就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一樣,在帳內左沖右突。但那層薄薄的白紗帳仿佛有著超凡的法力,讓他如同撞上銅墻鐵壁,無法穿過。

      &#160;&#160;&#160;&#160;“王樞密使!何必徒勞!”徐君房提聲喝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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