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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集 世事如棋 第二章 陽祿門院

      &#160;&#160;&#160;&#160;第二章陽祿門院程宗揚將黎錦香散開的長發拂到耳后,一邊道:“你們與王守澄合作,是誰牽的線?”

      &#160;&#160;&#160;&#160;“明的是十方叢林的窺基大師,也有廣源行暗中撮合。”

      &#160;&#160;&#160;&#160;“廣源行也想對付我?”

      &#160;&#160;&#160;&#160;“只要有利益,他們什么都做。”

      &#160;&#160;&#160;&#160;程宗揚想了想,“王守澄對我的事知道不少,他的消息是從哪兒來的?”

      &#160;&#160;&#160;&#160;黎錦香搖頭道:“他們的耳目很多。”

      &#160;&#160;&#160;&#160;雖然知道王守澄那天的話,是故意來擾亂自己心神的,但程宗揚仍然心結難消。這死太監對自己內宅了解得太多了,對一眾姬妾、侍奴了如指掌——蛇夫人的本名,自己居然是從一個死太監嘴里聽到的,簡直是諷刺。

      &#160;&#160;&#160;&#160;更讓他憂慮的是趙飛燕。漢國垂簾聽政的皇后,出現在千里之外的長安城,對于有心人來說,絕對是奇貨可居。除了那天在紫云樓跳了支舞,趙飛燕從未在外人面前出現過,她的名字更是絕對保密,根本傳不出內宅。可王守澄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是誰泄漏了消息?

      &#160;&#160;&#160;&#160;程宗揚思索著道:“墨楓林怎么會跟選鋒營翻臉了?”

      &#160;&#160;&#160;&#160;“我聽說的是,墨楓林離開太泉之后,回選鋒營向秦翰求取赤陽圣果,得知赤陽圣果已經送入臨安大內,墨楓林氣恨交加,竟然在諸將面前說出清君側之類的話,被秦翰下令以箭貫耳,戴枷示眾。”

      &#160;&#160;&#160;&#160;“所以他們鬧翻了?”

      &#160;&#160;&#160;&#160;“沒有。墨楓林在轅門外跪了七天,剛去了重枷,他又慫恿選鋒營的將領刺殺筠州團練使張亢,奪取筠州,然后南下與昭南會盟,甚至向合浦、珠郡的漢軍求援,仿照二郡和江州的例子,獨據筠州……這才被秦翰趕出來。”

      &#160;&#160;&#160;&#160;這廝是瘋了吧?竟然想出讓選鋒營占據筠州?腦子怎么長的?

      &#160;&#160;&#160;&#160;不過——假如墨楓林預先知道昭南軍會以張亢為借口,北上伐宋呢?說不定他異想天開的一著,真能成事!

      &#160;&#160;&#160;&#160;洛都之亂,里面有晴州商賈的影子;秦國王位更迭,背后同樣有龍宸和晴州商賈的影子。昭南與宋國交惡,背后會是誰?

      &#160;&#160;&#160;&#160;程宗揚想起在娑梵寺遇到的蒲海云。天方胡商,寓居宋國,卻跑到昭南做生意。還有他身邊那個晴州的文士……

      &#160;&#160;&#160;&#160;“廣源行在唐國的主事人是誰?”

      &#160;&#160;&#160;&#160;“大家都叫他九爺。”黎錦香道:“他很少露面,生意上的事,通常由幾位執事操持。”

      &#160;&#160;&#160;&#160;程宗揚想起嚴森壘和龐白鴻,還有在洛都遇見的龐白鵠。廣源行這些執事都不是善茬,他們要是親自下場,局面就更棘手了。

      &#160;&#160;&#160;&#160;“廣源行在唐國的執事是誰?”

      &#160;&#160;&#160;&#160;“龐白鴻已死,如今主事的是蘇沙蘇執事。”

      &#160;&#160;&#160;&#160;“那天的事,對你有危險嗎?”

      &#160;&#160;&#160;&#160;黎錦香輕笑道:“王守澄打定主意要獨吞白仙子,豈會讓別人知曉?墨楓林和選鋒營決裂,轉投到王守澄門下,外界也絕少人知。”

      &#160;&#160;&#160;&#160;從秦翰手下轉投到王守澄門下,墨楓林這廝怎么凈跟著太監混呢?他不會也是條閹狗吧……

      &#160;&#160;&#160;&#160;“你呢?為什么在場?”

      &#160;&#160;&#160;&#160;“那處院子是我的。或者說,是劍霄門的舊產。”黎錦香道:“王守澄與墨楓林設計要給白仙子下套,需要一處不會讓人生疑的場地,就找到了我。”

      &#160;&#160;&#160;&#160;“你們以前打過交道?”

      &#160;&#160;&#160;&#160;黎錦香自嘲地一笑,“周飛。”

      &#160;&#160;&#160;&#160;是了,窺基糾結了一幫人對付自己,給了王守澄與周飛結識的機會,還有廣源行暗中牽線。而王守澄避開周飛,暗中找上黎錦香,說不定就是因為廣源行向來的作為,才對黎錦香也動了心思。

      &#160;&#160;&#160;&#160;總之各方各懷心思,誰都不是好鳥。不過王守澄沒想到,黎錦香識破了他的用心,更有勇氣搶先下手。

      &#160;&#160;&#160;&#160;“周飛那小子……我聽說他想當涼州盟的盟主?”

      &#160;&#160;&#160;&#160;“他害怕跟我在一起。”黎錦香道:“廣源行只好給他找點事做,指望他趕緊大展雄風,好給我開苞。”

      &#160;&#160;&#160;&#160;看到黎錦香目中的自嘲,程宗揚岔開話題,“這客棧也是劍霄門的?怎么廢棄了?”

      &#160;&#160;&#160;&#160;黎錦香道:“劍霄門當年獨占渭水,規模不比洛幫小。但與武穆王一戰,門中精英死傷殆盡,父親去世后,就敗落下來,只剩下幾間舊舍。”

      &#160;&#160;&#160;&#160;看看岳鳥人干的鳥事!見誰踩誰,他是痛快了,從沒想過別人家孤兒寡母,受了多少欺負。

      &#160;&#160;&#160;&#160;“這地方安全嗎?”程宗揚道:“我是說,以后若是給你留話,能不能放在這里?”

      &#160;&#160;&#160;&#160;“這客棧原本是我父親的心腹,忠叔私下打理,忠叔死后,只有我知道。”黎錦香摸了摸床上的被褥,“這是我小時候用過的。真沒想到……”

      &#160;&#160;&#160;&#160;“沒想到什么?”

      &#160;&#160;&#160;&#160;“沒想到會在這里被你開了苞。”黎錦香笑道:“大爺若是想肏奴婢,只管在這里留話便是。”

      &#160;&#160;&#160;&#160;程宗揚在她臀上輕輕打了一記,“好好說話,你這會兒是黎錦香,不是周飛的老婆。”

      &#160;&#160;&#160;&#160;“程侯還有什么想問的?”

      &#160;&#160;&#160;&#160;程宗揚想了想,“朱殷呢?她在哪兒?”

      &#160;&#160;&#160;&#160;“不知道。”黎錦香道:“墨楓林很小心,從來沒有提起過。”

      &#160;&#160;&#160;&#160;程宗揚皺起眉頭,“你不知道?那你為什么在錦囊里留那句話?”

      &#160;&#160;&#160;&#160;“我如果留別的,程侯會來找我嗎?”黎錦香道:“我專門去程氏商會找過程侯,可程侯架子好大,對我理都不理。”

      &#160;&#160;&#160;&#160;程宗揚想起林清浦曾經提起過,有位姓黎的女子來找過自己,尷尬地說道:“真不是我架子大,實在是被洛都的事纏住手腳,無暇分身。你不知道朱殷的下落?”

      &#160;&#160;&#160;&#160;“我只知道她被墨楓林帶出太泉古陣。但好像出了岔子,墨楓林為了救她,修為大損,還一直在找補養魂魄的藥材。我留下錦囊,原想著你們早些來,趁著墨楓林虛弱,先拿下他。卻沒想到你們早不來晚不來,竟然趕在王守澄動手的時候找來。”

      &#160;&#160;&#160;&#160;陰差陽錯。如果自己拿到錦囊,就先找到黎錦香,雙方聯手拿下墨楓林,也不至于跟王守澄正面撞上。

      &#160;&#160;&#160;&#160;程宗揚苦笑道:“你把錦囊丟到我住的地方就好了。”

      &#160;&#160;&#160;&#160;黎錦香望著他,“你以為我沒去過嗎?”

      &#160;&#160;&#160;&#160;程宗揚怔了一下,黎錦香事先找過自己?

      &#160;&#160;&#160;&#160;“什么時候?”

      &#160;&#160;&#160;&#160;“太真公主,還有妖僧。”

      &#160;&#160;&#160;&#160;程宗揚恍然大悟,“原來那天的刺客是你?你怎么潛進來的?”

      &#160;&#160;&#160;&#160;“從程侯貴鄰那邊。”黎錦香笑道:“有個月洞門,倒是方便不少。”

      &#160;&#160;&#160;&#160;程宗揚心里那叫個郁悶,中行說那死太監一早就說過,通往石超宅院的月洞門不安全,極力主張封掉。但程宗揚怕石超面子掛不住,最后只封了月洞門旁邊直接通往內宅的跨樓側門,結果被黎錦香抓住漏洞,輕易潛入內宅。

      &#160;&#160;&#160;&#160;“跟我來吧。”黎錦香拿起案上一只竹筒,說道:“有個人,對程侯也許很重要。”

      &#160;&#160;&#160;&#160;黎錦香推開窗戶,后面是一個小小的天井,里面雜草叢生,了無人跡,對面是已經廢棄的廚房和雜物間。

      &#160;&#160;&#160;&#160;黎錦香取出一條長索,揚腕一抖,長索準確地飛到簷下,纏在一根半朽的椽子上。她將長索另一端系在窗下,然后躍上長索,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吸住衣物,悄無聲息地滑到對面。

      &#160;&#160;&#160;&#160;程宗揚望著她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絲佩服。這少女是自己見過最小心,也最堅忍的女子。即使在這處無人知曉的廢棄客棧中,仍然謹慎地避免留下痕跡。她剛才掠上長索,分明痛意未過,仍能若無其事地強忍下來。

      &#160;&#160;&#160;&#160;可以想像她生存的環境如何險惡,才會養成如此細心堅忍的性格。

      &#160;&#160;&#160;&#160;程宗揚沒玩過走索,只能略顯笨拙地攀過去。好在那根椽子只是出頭的地方朽壞,被屋瓦遮掩的部分仍然結實。

      &#160;&#160;&#160;&#160;廚房內房門半掩,黎錦香閃身入內,里面空蕩蕩的,灶臺上都生著枯草。墻角放著一只破舊的廚柜,里面扔著幾只落滿灰塵的碗碟。

      &#160;&#160;&#160;&#160;黎錦香推開廚柜,俯身掀開一塊不起眼的蓋板,地面上露出一道黑洞洞的長階。

      &#160;&#160;&#160;&#160;她點燃一盞油燈,向程宗揚示意了一下,然后走下臺階。

      &#160;&#160;&#160;&#160;程宗揚心里有些嘀咕,這是絕地啊,萬一被堵在里頭,逃都逃不出來。

      &#160;&#160;&#160;&#160;不過黎錦香要想害自己,哪兒用得著這么麻煩?那天直接一劍刺過來,自己就死得透透的。

      &#160;&#160;&#160;&#160;程宗揚硬起頭皮跟在后面。那道臺階長近兩丈,下去拐了個彎,里面是一間小小的密室。室內放著一床一桌一椅,床上躺著一個女子。

      &#160;&#160;&#160;&#160;她留著六朝女子極少見的齊耳短發,臉色白凈,雙目緊閉——卻是被劫走后不知下落的小女忍,飛鳥螢子!

      &#160;&#160;&#160;&#160;程宗揚驚訝地說道:“原來是你干的?”

      &#160;&#160;&#160;&#160;黎錦香道:“我本來想給你留封信,沒想到剛進去就被人識破。又遇到十方叢林的人來襲,只好逃脫。有趣的是……”

      &#160;&#160;&#160;&#160;黎錦香望著他道:“我趁亂躲到屋里,設法逃走時,卻遇到這個小倭女。”

      &#160;&#160;&#160;&#160;即便臉皮夠厚,程宗揚仍覺得臉上發燙。如果自己沒記錯,小女忍當時應該是光溜溜被吊在梁上,那場面……

      &#160;&#160;&#160;&#160;“她是來刺殺我的,而且背景很有問題。”程宗揚嚴肅地說道:“你干嘛要劫走她?搞得我很被動知道嗎?”

      &#160;&#160;&#160;&#160;黎錦香道:“我只是好奇她的身份。”

      &#160;&#160;&#160;&#160;“她是黑魔海的人,來跟我宅里的臥底接頭。”

      &#160;&#160;&#160;&#160;黎錦香搖了搖頭,“我是說,她一個倭國的忍者,為什么遠渡重洋,出現在程侯內室?”

      &#160;&#160;&#160;&#160;程宗揚咳了一聲,干笑道:“你好奇心太重了吧?況且,她當時……你從哪兒看出來她是東瀛的忍者?”

      &#160;&#160;&#160;&#160;“長安城百族匯居,來唐的東瀛人多如過江之鯽。正好我也認識一些。”

      &#160;&#160;&#160;&#160;黎錦香說著,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手指按在小女忍的玉枕穴上,透過一縷真氣。

      &#160;&#160;&#160;&#160;飛鳥螢子悠悠醒轉,她雙眼有些遲鈍地睜開,露出無神的眸子,口齒艱澀地說道:“喜娘姊姊……是你嗎?”

      &#160;&#160;&#160;&#160;“是我。”黎錦香將油燈放到她眼前晃了晃,柔聲道:“今天可好了些?”

      &#160;&#160;&#160;&#160;飛鳥螢子對眼前的光線毫無反應,“好……了些……”

      &#160;&#160;&#160;&#160;“身子有知覺了嗎?”

      &#160;&#160;&#160;&#160;隔了一會兒,飛鳥螢子才道:“沒……有……”

      &#160;&#160;&#160;&#160;黎錦香溫道:“姊姊幫你試一下。”

      &#160;&#160;&#160;&#160;“好。”

      &#160;&#160;&#160;&#160;黎錦香拔下簪子,然后掀起被角,柔聲道:“姊姊先捏你的小腿。有感覺就告訴姊姊。”

      &#160;&#160;&#160;&#160;黎錦香說著,在小女忍的腳趾輕輕刺了一下。

      &#160;&#160;&#160;&#160;小女忍一無所覺,“好的。”

      &#160;&#160;&#160;&#160;黎錦香將簪尾刺在她大腿內側,柔聲道:“這會兒是膝蓋,有感覺嗎?”

      &#160;&#160;&#160;&#160;“沒……有……”

      &#160;&#160;&#160;&#160;黎錦香扭頭看著程宗揚。

      &#160;&#160;&#160;&#160;程宗揚拿出手電筒,將亮度調到最大,對準飛鳥螢子的瞳孔。

      &#160;&#160;&#160;&#160;小女忍眼眸灰沉沉的,沒有一絲光彩。

      &#160;&#160;&#160;&#160;他想了一想,一邊向黎錦香使了個眼色,一邊將小指放在小女忍唇上。

      &#160;&#160;&#160;&#160;黎錦香道:“這會兒有感覺嗎?”

      &#160;&#160;&#160;&#160;“好像有東西壓到……”飛鳥螢子道:“就像……就像臉上戴著很厚很沉的面具……”

      &#160;&#160;&#160;&#160;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吃力地說道:“舌頭很麻……像蒙著一層紗……”

      &#160;&#160;&#160;&#160;“我給你帶了些粥,先吃一些吧。”

      &#160;&#160;&#160;&#160;黎錦香拿出攜帶的竹筒,倒了些煮好的白粥,用瓷制的調羹送到她嘴邊。

      &#160;&#160;&#160;&#160;“小心,別嗆到。”

      &#160;&#160;&#160;&#160;“謝謝你,喜娘姊姊……”

      &#160;&#160;&#160;&#160;飛鳥螢子吞咽得很慢,每一口咽下,都要花費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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