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巧,他是專門找我來的。”
    “怎么回事?”
    “他們涼州盟千里迢迢趕到太泉,雖然灰頭土臉,好歹沒死多少人。但回來的路上,味道就不對了。先是半路接到消息,丹霞宗的老盟主死了,接著那個周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帶著周族、劍霄門和青葉教都加入涼州盟,占了三席,又在涼州盟拉攏了一批人,如今吵嚷著要推舉他當盟主。”
    周飛這主角氣挺足啊,老爺爺被人拐走,本來想著他都沒戲唱了,這會兒居然都混上盟主了?這是又遇到哪兒的貴人了?廣源行嗎?
    徐君房道:“鐵中寶在太泉被周飛救過,得承他的情,不好明著反對,推托到他伯父身上,誰知道沒過幾天,他伯父突然過世了。老鐵糊里糊涂當上鐵馬堂的堂主,還戴著孝就被召到長安,跟盟里一起推舉盟主。我上午從大明宮出來,路上被他看見,跟著追到驛站。把事都說了,想讓我給拿個主意。”
    “你上午入宮了?”
    “是啊,皇上請我赴宴。”徐君房壓低聲音道:“其實是去相面。”
    “相面?給誰相面?”
    “陳王,還有安王。開始沒說,宴后皇上問我,他們哪個有帝王相。”
    “你怎么說的?”
    “這我能亂說嗎?我說帝王本無相,圣人有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能為黎民分憂,替百姓擔責,才是帝王。”
    “嘖嘖,又讓你忽悠過去了?”
    “是不是忽悠過去不好說。反正我說完,皇上半晌沒語,然后讓人取了筆墨,把那兩句話寫在屏風上,發了半天的呆。我看他像是有心事,就告退了。”
    看來傳不假,李昂確實有意立李成美或者李溶當儲君,或者是皇太子,或者是皇太弟。不過相比于李溶和李成美,程宗揚覺得李炎更有銳氣,而且他們兄弟關系也挺親近,不知道李昂為何把李炎放到一邊,選了好好先生的李溶,喜鬧愛玩的李成美。
    “老大,”徐君房道:“老鐵那事怎么辦?他是個直性人,當初跟我也挺聊得來,這會兒遇到事了,愁得跟個苦瓜似的,就等我給他拿主意呢。”
    “他有什么好愁的?再說你一個外人給他拿什么主意?”
    “本來選個盟主糊涂過去也就算了,可老鐵聽說,選新盟主是因為周少主要對付一個人,盟里的人都得出力,而且那人來頭不小,要大伙兒出死力。老鐵心里犯嘀咕,找人問問,可盟里的人各有各的想頭,把老鐵都說懵圈了。正好路上遇見我,老鐵一想,去他娘的,干脆找個外人拿主意算球。”
    程宗揚臉色不由一沉,這是要對付我啊,“那位左護法呢?”
    “老鐵說,就是左護法不同意,眼下硬扛著,不肯低頭。他覺得左護法說的有道理,周飛一個外人,跟涼州八桿子都打不著,這還沒當上盟主,就讓大伙兒賣命,將來還有好嗎?”
    “那他跟著左護法走不就得了?”
    “老鐵說,盟里頭有人放狠話,誰要是不投周盟主,將來如何如何。周飛那人吧,外邊看著傲得很,可老鐵總覺得他有點小心眼兒。老鐵自己倒是不怕,就是怕連累鐵馬堂的兄弟們。”
    徐君房道:“老鐵說了,要沒主意,讓我算一卦得了,行就行,不行拉倒。可你也知道,我這卦不靠譜不是?老鐵這么信得過我,我總不能坑他吧。”
    徐大忽悠好歹沒把自己忽悠瘸了,還知道自己的卦不靠譜。
    程宗揚思索了一會兒,“讓老鐵別急,我找個人問問。”
    “那成,”徐君房聽到這話,終于放下心來,“老大,我聽你的!”
    “事就是這么個事。文和兄,你給拿個主意唄。”
    有人才不用,那叫浪費。程宗揚回來二話不說,把這事丟給賈文和。
    “主公的意思呢?”
    “周飛雖然討厭,但跟我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再加上我還坑過他兩次,雖然是無意的,但總有說不過去。本來我想著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了。誰知道他這么不開眼,非自己上趕著找死。”
    賈文和仔細看著他,表情有點奇怪,好像在看什么很稀奇的東西。
    “怎么了?”
    “主公無意坑過他,還覺得愧疚?”
    “嗯?”
    “你是圣人?”
    程宗揚當時就不能忍了,劈頭罵道:“你才是圣人!你全家都是圣人!”
    賈文和也不著惱,淡淡道:“既然主公并非圣人,何必自尋煩惱?”
    不等程宗揚開口,賈文和便道:“周飛此人,外傲而內卑,氣大而志疏。心無成算,胸無定數,偏又目中無人。自比蒼松,能抵寒風,傲霜雪,實為蘆葦,頭重腳輕,根基全無。若只是他一人,覆手可滅,何勞主公費心?”
    賈文和這番話已經說得很透徹了,程宗揚會意道:“他背后有人。”
    賈文和點了點頭,“若無人撐腰,周飛何德何能,染指涼州盟的盟主?打狗看主人。周飛狺狺之犬而已,其中的關節,在其背后的指使者。”
    “無非是廣源行,”程宗揚冷笑道:“我又不是沒招惹過。”
    “既然如此,主公不妨下場小試。他們既然能支持周飛,主公為何不能支持鐵堂主呢?”
    “這主意好!”程宗揚撫掌笑道:“老鐵跟武二是過命的兄弟,我跟武二也不是外人。這樣,我讓老敖出面,就說是武二的兄弟,來給鐵兄弟撐腰。大不了大家斗一場,看周飛能不能當上這個盟主。”
    “何必敖龍王?”賈文和道:“如今倒是有個更合適的人選。”
    “誰?”
    “王忠嗣。”
    “涼州盟?”王忠嗣摸著胡須,狐疑地看著他,“你啥意思?”
    “給你們牽個線,交個朋友。”程宗揚道:“王大哥有官職在身,涼州盟巴不得有官府的人撐腰。我剛說的那個鐵馬堂堂主鐵中寶,是條響當當的好漢子,王大哥一見就知道了,肯定對你的脾氣!”
    “不是——你這空口白牙的,就讓我給你賣命?還是去給一群江湖好漢撐場子?你怎想的?我老王長得就這么像棒槌?”
    “你這不是閑嗎?”程宗揚笑道:“別說你不想找點事做。”
    “那我也不能干這個啊?衛公知道了,拿大嘴巴子抽我,到時候算誰的?”
    “要不是衛公點頭,我會來找你嗎?”
    王忠嗣“呼”地站起身,兩眼放光,“衛公答應了?”
    “衛公說了,涼州出勁卒,拿下涼州盟,將來有利于朝廷募兵,總比神策軍那幫大爺強吧。”
    王忠嗣拔腿就往外走,“鐵中寶是吧?武二是誰?算了,管他誰是誰,反正都是兄弟,就這么著吧。涼州盟是吧?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程宗揚在他背后叫道:“把官服脫了!”
    “放心,我又不是棒槌!我跟老鐵那是一個疙瘩掰不開的兄弟交情!這回替自家兄弟出頭,又不是仗著官身欺人,誰敢說了個不字?”
    王忠嗣一路帶風地走遠,去給自家還沒來得及認識的鐵兄弟撐腰。
    程宗揚心下贊嘆,還是老賈高明啊。輕松借了把好刀,還落了幾邊的人情。
    高智商道:“師傅,要不我也去瞧瞧?”
    “瞧個屁,”程宗揚沉下臉道:“回去練字去!讓你去當秘書,給你爹掙臉呢,你倒好,密約那字寫得跟狗爬一樣,把你爹的臉都丟盡了!”
    “我爹哪兒還有臉啊?我早給他丟完了。也就是遇上師傅你,我才把我爹的臉一點一點掙回來。”
    高智商一邊狂拍馬屁,一邊也沒忘了吹噓自己,“師傅,你不是給我了個秘書嗎?離秘書郎就差一個字!高家往上數八輩,有我這么光彩的兒孫嗎?再說我那字也不算壞了,賈先生都沒說啥。”
    高智商跟牛皮糖似的纏著他,“我就去瞧一眼,就一眼!保證不給師傅你惹事!”
    程宗揚冷哼一聲,“就一眼啊。”
    “師傅你放心!”高智商一蹦三尺高,“小呂!小呂!快點兒!哥帶你看熱鬧去!比武招親!”
    聽到喊聲,呂奉先從房里沖了出來,興奮的俊臉通紅。接著富安抱著御寒的狐裘從屋里奔出來,去給自家衙內牽馬。
    這孩子是沒救了,一張嘴就把小呂給帶到溝里。一群糙老爺兒們打打殺殺,還比武招親……
    程宗揚有些不放心,“韓玉,劉詔不在,你跟著,看緊點兒。”
    韓玉應了一聲,帶上刀跟了出去。
    就在程宗揚插手涼州盟的同一時刻,幾名內侍拿著博陸郡王的手令來到推事院。
    為首的太監拖著長調子,陰惻惻道:“帶走了?”
    索元禮恭謹地說道:“回公公,上午高內侍來,將兩位大師帶走了。”
    “怎么就帶走了啊?”
    “這個……人是高內侍送來的。公公體諒,體諒。”
    “帶哪兒去了啊?”
    “高內侍沒說,下官也沒敢問。想來多半是鎮國公主府。”
    那太監牙疼似的吸了口涼氣,跟太真公主叫陣?劃不著啊。為了倆和尚得罪太真公主?王爺他老人家都未必樂意。長安城有名的惹不起,那是白叫的?跟她犯葛?大過年的,怎就這么想不開呢?吃點喝點撈點花點,它不香嗎?
    “算了。”那太監討回手令,權當沒這回事。
    索元禮如釋重負,“多謝公公體諒。”說著湊上前,把一只荷包塞到那太監手里,脅肩諂笑著低聲道:“請公公喝茶。”
    那太監掂了掂荷包,笑瞇瞇塞到袖中,“索推事家里是西域來的?還和拜火教有來往嗎?”
    “早就沒有了。下官已經皈依道門,敬拜三清。逢年過節,還去寺廟給佛祖上香。家中子侄都讀的圣賢書,準備考進士。”
    “那就好啊。”
    眾人說笑著出了推事院,幾名太監揚長而去。
    索元禮微微呼了口氣,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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