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燕過誰家第一章鎮國公主
    光天化日之下,長安城中惡少公然在街頭縱馬飆車,追逐斗毆,以至于血灑長街。如此肆無忌憚,又正值潑寒胡戲,四周觀者如堵,但讓程宗揚意外的是,圍觀眾人只遠遠看著那個戴著饕餮面具的美女雙手叉腰,把對手踩在腳下得意大笑,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的。
    那饕餮美女不爽地一瞪鳳目,喝道:“老娘為民除害,怎么連個叫好的都沒有?是不是和這些害蟲一黨的?”
    當即有人氣沉丹田,大叫了一聲,“好!”
    眾人如夢初醒,紛紛叫道:“太真仙子打得好!”
    “仙子除暴安良!”
    “太真仙子為民除害!威震長安!”
    幾名被堵在街上的教坊樂手當場打起羯鼓,歌伎甩袖展喉,聲情并茂地唱了一段《周處除三害》。
    那胡人已經放棄掙扎,死狗一樣被饕餮美女踩在腳底。楊美女還嫌不過癮,又把幾個受害者都揪過來,在街上跪成一排,拎著馬鞭挨個教訓。
    被甩到坊墻的少年還在昏厥,照樣被兩名同伴挾著跪在地上,楊美女抽了幾鞭都沒把他抽醒,也沒再理他。最倒霉的是那個被扔到渠里的家伙,他渾身都是污水,衣褲都快結出冰茬,凍得瑟瑟發抖,還得老實挨訓。好在楊美女嫌他身上太臭,怕弄臟馬鞭,沒有抽他,算是因禍得福。
    石超到底是異鄉人,不識得底細,跟著祁遠、敖潤、吳三桂等人胡亂叫了幾句好,然后大眼瞪小眼,都是一肚子的莫名其妙。
    這位太真仙子究竟什么來歷?街頭公然揍人,如此囂張跋扈,卻無人敢惹,連衙役都繞著走?
    他們幾個小聲嘀咕,旁邊的袁天罡這會兒卻像是被什么嚇到了一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每當饕餮美女的鞭子落下,他眼角就是一陣抽搐,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該看見的東西,又像是夢想撞上殘忍的現實,琉璃般碎了一地。
    “她是楊玉環……”袁天罡喃喃道。
    敖潤道:“剛才喊的好像就是這名?”
    “這是楊玉環?”袁天罡口氣中充滿了不敢相信。
    石越剛擠過來,他倒是知道些底細,在后邊壓低聲音說道:“太真仙子楊玉環——長安城一霸!沒人敢惹。這幾個不長眼的倒霉了。”
    我想問的根本不是這個好不好?袁天罡一口悶氣跟鋪路石一樣憋在心頭,心臓病都快犯了。跟這些人實在沒有共同語,他們怎么知道楊玉環這個名字意味著什么?
    袁天罡拽住程宗揚的胳膊,咬著牙道:“她是楊玉環!”
    程宗揚鎮定自若,“老袁啊,你也在六朝混不少年頭了,用得著這么大驚小怪嗎?”
    “楊貴妃啊!婉轉蛾眉馬前死啊!”袁天罡幾乎要迸出眼淚,“你見過這么暴力的楊貴妃嗎?”
    “這算什么。”程宗揚抬了抬下巴,慢悠悠道:“你瞧瞧旁邊那個——潘金蓮。”
    “啥?”
    “你沒想歪,就是那個潘金蓮。”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男人是武大郎,沒成親就死了。小叔子武二,一個臭不要臉的。”
    袁天罡看看衣著暴露,充滿暴力的兇猛美女楊玉環,又看看旁邊白衣如雪,仿佛帶著圣潔光環的潘金蓮,強烈的反差使他幾乎要窒息了。
    楊玉環訓得高興,潘金蓮提劍守在她身后,一邊戒備,一邊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
    周圍眾人使勁拍著馬屁,一片阿諛聲中,忽然間傳來一聲口哨。
    聲音雖遠,潘金蓮卻如受雷亟,她抬眼朝聲音來處望去,隨即美目中流露出無窮的羞惱和痛恨。
    程宗揚吹完口哨,笑瞇瞇朝她招了招手,然后視線向下,刻意在她胸前高聳的部位停頓了片刻。
    潘金蓮藏在面紗下的玉頰像被人抽了一記般瞬間漲紅,握劍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擰緊,直想一劍刺穿那個該死的混賬!
    “滾!”
    楊玉環終于訓完,一聲嬌叱,幾名少年如蒙大赦,互相扶攜著,一瘸一拐地溜了。
    楊玉環得意地轉過身,一眼覺出好友的異樣,好奇地問道:“你在看誰?”
    潘金蓮收回目光,冷冰冰道:“有賊人,此地不宜久留,走。”
    楊玉環才沒這么容易被她敷衍過去,順著她方才的視線望去,正與程宗揚看了個對眼。
    程宗揚微微一笑,抬手在唇上按了一下,給了她一個飛吻,然后順勢按在胸口,極有風度地躬身施了一禮。
    楊玉環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拉著潘金蓮踏上輕車,揚鞭叱馬,往西邊的朱雀大街駛去。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袁天罡靠坐在門邊,一臉生無可戀地擊著門檻,幽幽唱道:“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聲音凄悲徹骨,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程宗揚挨著他坐下,“老袁,有什么想不開的?難道因為楊貴妃變成街頭小太妹,你接受不了了?”
    袁天罡沒有理他,自顧自唱道:“一支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你得這么想,”程宗揚寬慰道:“既然楊美女能變成太妹,潘姊兒能變成圣女,秦檜跟吳三桂為什么不能變成忠臣呢?對不對?賈文和也可以變成心慈手軟的大善人啊。”
    袁天罡聲音拉高八度,嘶聲唱道:“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
    老袁這是魔怔了啊。程宗揚給蛇奴使了個眼色。
    片刻后,環佩輕響,一雙纖手捧著一只玉盞,盈盈遞到袁天罡面前。
    袁天罡心碎欲絕,本不想理會,可那雙手纖美如玉,晶瑩柔潤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袁天罡茫然抬起眼睛,入目的如花玉容讓他一陣心悸,冥冥間一聲梵唱,使他三魂七魄都為之震動。
    如果說楊玉環是豐腴火辣,風情萬種,艷得令人眩目,眼前的美女便是優雅明艷,有若空谷幽蘭,艷色傾城,卻遺世獨立,美得讓人心碎。
    程宗揚接過玉盞,那美人兒嫣然一笑,飄然而去。
    程宗揚把玉盞遞到袁天罡嘴邊,灌了一口。袁天罡頓時嗆住,咳嗽數聲才回過神,如夢方醒般道:“她……她……”
    “我內宅的。姓趙,小名飛燕。”
    “你……你……”
    “把臉上的水擦擦,咱們慢慢說,時間還長著呢。”
    良久,袁天罡終于鎮定下來,滿腹的幽怨和失落,最終都化為一聲長嘆。
    “同樣是穿越,我半生掙扎,蕭條此身,一直混跡底層,看不到任何翻身的希望。你卻出入宮禁,定邦封侯。真不知道是你運氣好呢,還是能耐大呢?”
    “兩者兼有吧。”程宗揚坦然道:“運氣肯定是第一位的,不然我在大草原就死了。跟我一起穿來的段強,運氣就不好。”
    “得了吧,他運氣算好的,好歹穿越了。要不然一下飛機就是個死。”袁天罡吐槽道:“隨身帶著毒品,他是沒打算活啊。”
    程宗揚無奈道:“他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也許浪慣了。我就想不明白,老袁,你怎么混這么慘呢?好歹你也多出上千年的知識儲備吧。”
    “你走的貴族路線,怎么知道我們底層生活的辛苦?跟你說,和底層的百姓比,我還算混得不錯的,起碼還能撈口飯吃。混不出頭能怨我嗎?你以為多的那點知識就能用嗎?”
    袁天罡一肚子的牢騷,“我懂點歷史不假,可六朝的歷史能叫歷史?唐太宗是李建成你敢信?李世民生到李隆基后邊,壓得安祿山跟狗一樣,給他效力一輩子,一高興就讓他跳個胡旋舞,君臣相得,如魚得水。他們是高興了,我懂的那點歷史全他媽喂狗了。”
    “抄詩啊,多少人都是這么干的,一抄就火了。”
    “六朝秦漢唐晉宋昭南,你是抄唐詩還是抄宋詞呢?”
    “宋以后的不也有嗎?”
    “能抄的早就被抄完了!再說你抄兩句‘人生若只如初見’,能跟‘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比嗎?別說一個文抄公,就算是明清一流詩詞大家穿過來,你是想跟李白比呢,還是跟杜甫比呢?王維、王勃、王昌齡、李賀、杜牧、白居易、李商隱……哪個不甩你五六七八九十條街?白員外抄的那些詩為什么沒傳開?人家失傳的就蓋你好幾頭好吧!”
    “那不還有北國風光……”
    “行,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別人問了,成吉思汗是誰啊?為什么不是冒頓呢?再說你一個該死的窮鬼,說人家秦皇漢武略輸文采?說什么風流人物還看今朝?要臉嗎?別人當時就問了,你配鑰匙嗎?”
    袁天罡越說越激動,“你他媽也配?你是配一把呢?還是配兩把呢?你配幾把!你他媽配個雞巴!”
    老袁這是被戳到痛處了?看他這情緒,指不定真被人這么問過,臉都被打腫了。
    程宗揚趕緊道:“好好好,是我見識淺,老袁你別激動,咱們好好說。”
    袁天罡一聲長嘆,“底層想翻身太他媽難了。吃了上頓,操心著下頓,日夜操勞,也積不下幾文錢。沒有資本能做什么?建發電廠?別鬧了,拿銅絲纏個線圈還得有銅呢。”
    程宗揚道:“練武呢?六朝這種修煉的。”
    袁天罡露出苦笑,“你運氣真好,居然有修煉的天賦。尋常人頂多在一二級打熬身體。想學上乘功法,那得有天賦。天賦這東西不說百里挑一,十個里面有一個,那就是百分之九十的淘汰率。何況再往上,天賦越要緊。比如你……”
    袁天罡打量了他一下,“有三級了吧?再往上可就難了。”
    “差不多吧。”程宗揚道:“你沒有嗎?”
    “我?不知道。”袁天罡自嘲地說道:“窮鬼也想賭這百分之十的機遇?先填飽肚子吧。”
    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不對啊。我見過一支軍隊,兩千多人全是三級以上的修為,那不是應該誰都能修煉嗎?”
    “也許是從兩萬多人里選出來的呢?”
    還真有可能。不過程宗揚直覺并非如此。以岳鵬舉在六朝的時間來看,未必有從容挑選的空閑。也就是說,他很可能一開始就選出來兩千名有足夠天賦的軍士,組建了星月湖大營。
    他是怎么做到的?
    袁天罡積怨已久,可惜欄桿拍遍也沒半個知音,此時終于有機會一吐為快。
    等發泄完,他也冷靜下來,抹了把臉道:“方才失態了。唉……”
    程宗揚笑道:“想開點就對了。六朝被搞得亂七八糟,楊玉環不當貴妃當太妹不也挺好嗎?好歹沒有流落煙花……”
    “你閉嘴!”袁天罡幽幽道:“楊貴妃是我上輩子的夢中情人。”
    程宗揚無語半晌,你這是沒見著岳鳥人,不然你們兩個非打起來不可。
    “老袁啊,你這么一把年紀了,難道一直沒成家?”
    “成什么家啊,我逃命還來不及呢。”袁天罡自嘲道:“喪家犬一條,就沒有安定下來的時候。”
    “那你……”程宗揚朝他下邊看去。
    袁天罡腿一夾,戒備地說道:“怎么著?”
    “總有生理需求吧?怎么解決的?”
    “庸俗!”袁天罡痛斥道:“低級趣味!”
    程宗揚也不說話,只一臉純良地看著他。
    袁天罡也覺得沒意思,訕訕地閉上嘴,過了一會兒才幽幽道:“告訴你也不妨——我的預知能力全靠童身。”
    “真的假的?你沒破過戒,怎么知道預知能力就靠它呢?”
    袁天罡指了指腦袋,“預知。一近女色,就是死路一條。你還會選嗎-->>?”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換成是我吧……會!”
    “滾蛋!”袁天罡啐道:“你個要色不要命的。”
    
    賈文和將一張素紙放在案上,上面是剛搜集來的各項資料。
    楊玉環,出身弘農楊氏,父為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