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行轅的正廳,案幾被重新布置成談判桌,兩側各置四張座椅,中間擺著一壺剛沏好的雨前龍井,水汽氤氳,卻壓不住空氣中的緊繃。趙羅身著藏青色常服,腰束玉帶,端坐主位,身后站著李銳和陳璘,神色沉穩;對面的徐孚遠則依舊是緋色官袍,兩側是鄭氏的兩名幕僚,一人持筆記錄,一人手按腰間燧發槍,目光警惕。
“趙大人,昨日徐某已將我家王爺的提議明,今日便請大人給個準話。”徐孚遠端起茶盞,卻沒喝,只是用杯蓋輕輕刮著浮沫,語氣看似溫和,實則帶著逼問,“永歷圣上已在滇南下詔,若復國軍肯上表擁戴,即封大人為‘江淮總督’,節制江淮水陸兵馬,官居從一品,此等榮寵,乃是圣上對大人抗清功績的認可,也是我鄭氏在圣上面前力薦的結果。”
他放下茶盞,目光直視趙羅:“只是,既受朝廷冊封,便需遵朝廷法度。復國軍的兵馬需造冊上報,官員任免需經朝廷核準,賦稅也需按例上繳三成,以充國庫,這是臣子的本分,也是聯盟的根基。”
“徐先生此差矣。”趙羅抬手打斷,語氣平靜卻帶著鋒芒,“復國軍的兵馬,是弟兄們在鐵石山用鋤頭拼出來的,是淮河岸邊用命守下來的,不是朝廷‘賞賜’的;江淮的官員,是百姓認可的,是能為他們謀生計的,不是靠朝廷‘核準’的;賦稅是用來養兵、修工事、造戰船的,是江淮百姓的血汗,不能拿去填南明國庫的窟窿,這不是‘不遵法度’,是復國軍的根本。”
他頓了頓,拿起案上的淮河防務圖,推到徐孚遠面前:“先生請看,去年清軍南下,淮河防線告急,南明的兵馬在哪里?是復國軍七千弟兄戰死,才守住了這條生命線。今年造‘肇基號’,工匠們熬了三個月,用的是咱們自己煉的鐵、鑄的炮,不是鄭氏的支援,也不是朝廷的撥款。復國軍能有今日,靠的是自主,不是依附。”
徐孚遠臉色微沉,放下茶盞:“趙大人這是要‘裂土自治’?既奉明室正朔,又不受朝廷節制,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若是如此,與割據軍閥何異?我家王爺恐難應允。”
“割據軍閥?”趙羅冷笑一聲,聲音提高幾分,“若南明有能力抗清,有能力保百姓安寧,復國軍自然愿俯首稱臣。可如今,永歷帝被吳三桂追得流離失所,魯監國困守舟山,朝廷連自身都難保,如何能節制江淮?徐某,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鄭氏要的,是‘正統聯盟’的名頭,好招攬天下義士;復國軍要的,是自主發展的空間,好守住江淮、對抗清軍。合則兩利,分則兩傷。”
他站起身,走到廳中央,目光掃過鄭氏的幕僚:“我可以答應奉永歷正朔,用永歷年號,公文上署‘大明江淮復國軍’;也可以在抗清戰場上與鄭氏呼應,互不掣肘。但地盤、軍隊、賦稅、官員任免,復國軍必須完全自主,鄭氏不得調遣一兵一卒,不得干預一官一吏,更不得索要分毫賦稅。這是底線,絕無商量余地。”
“趙大人這是把話說死了?”徐孚遠也站起身,語氣帶著不滿,“我家王爺誠心結盟,愿開放貿易、支援技術,換來的卻是‘只認名分,不認節制’?如此聯盟,與互不往來何異?”
“當然不同。”陳璘忍不住開口,“咱們可以聯手守住長江口,對抗荷蘭人的封鎖;可以共享清軍的情報;可以在南洋貿易中合作,鄭氏出航線,咱們出貨物,利潤均分,這才是平等的聯盟,不是一方對另一方的施舍。”
徐孚遠的目光落在陳璘身上,又轉向趙羅,沉默片刻,突然話鋒一轉:“趙大人,我家王爺久聞復國軍的‘肇基號’,不用風帆,能逆水而行,艦炮威力更是驚人。昨日徐某去船廠參觀,見那蒸汽機組精巧非凡,實乃當世奇技。”他語氣放緩,帶著一絲暗示,“我家王爺對這蒸汽炮艦技術,頗為感興趣。若是復國軍肯在技術上‘互通有無’,或許……王爺對‘自主’一事,能多些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