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過后,淮河的水漲了些,渾濁的河面寬了數丈,風一吹,浪頭拍打著堤岸,濺起細碎的水花。趙羅拄著一根棗木杖,站在新筑的大堤上,目光越過河面,望向北岸的清軍營寨——那里的旗幟比往日稀疏了些,巡邏的騎兵也少了,只有幾門火炮孤零零地架在城頭,在晨光里泛著冷光。
“大都督,您都在這兒站半個時辰了。”身后傳來趙虎的聲音,他手里拿著一件單衣,快步走上前,“風大,您披上吧,別著涼了。”趙羅接過單衣,搭在肩上,卻沒回頭,依舊望著北岸:“你看北岸的營寨,是不是比之前冷清了?”趙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仔細看了片刻,點頭道:“確實少了些人氣,難不成清軍有什么動作?”
趙羅沒說話,指尖輕輕敲擊著棗木杖——這根拐杖是他去年撤退時,從濟寧城墻上拆下來的舊木梁做的,上面還留著炮彈劃過的痕跡。他心里隱約有種預感,江北的局勢,怕是要變了。自從上個月收到南明內亂的消息后,他就讓斥候加大了對北岸的偵察,可清軍防守嚴密,只探到他們在清點糧草,卻猜不透具體意圖。
“再等等,斥候應該快回來了。”趙羅話音剛落,就見遠處的官道上,一道煙塵急速靠近——是斥候的馬。兩人立刻迎了上去,只見斥候翻身下馬,幾乎是跌跪在地上,手里舉著一封染著塵土的密信:“大都督!江北急報!清軍要調兵南下!”
趙羅接過密信,快步走到大堤旁的石墩上,借著晨光展開——信是潛伏在濟寧的細作傳來的,字跡潦草,卻字字清晰:“清廷接南明求援詔,決意趁火打劫,命濟爾哈朗抽調淮河北岸兩萬綠營兵,由總兵田雄率領,南下攻安慶,直逼南京。目前清軍已開始拆營,糧草正陸續裝車,預計三日內啟程。”
“兩萬綠營兵!”趙虎湊過來看完密信,語氣里滿是激動,“大都督,清軍調走兩萬兵力,北岸防御必然空虛!咱們是不是可以趁機渡過淮河,奪回徐州?”他的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的佩刀上——淮上師的士兵早就憋足了勁,每天訓練結束后,都有人纏著軍官問“什么時候打回去”,如今清軍露出破綻,正是出兵的好時機。
趙羅卻緩緩搖了搖頭,將密信重新折好,放進懷里。他走到大堤邊,望著滔滔的淮河,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別急,這一步棋,沒那么簡單。”他轉頭看著趙虎,眼神里透著沉穩,“清軍調兵南下,看似是防御空虛,可濟爾哈朗老謀深算,會不會故意留個破綻引我們上鉤?再說,咱們的后裝槍還沒批量生產,子彈也只夠支撐一場小規模戰斗,貿然出兵,萬一陷入包圍,之前的積蓄就全白費了。”
趙虎愣了愣,臉上的激動漸漸褪去。他知道趙羅說得對,去年北伐的教訓還在眼前——就是因為急于求成,才落得兵敗撤退的下場。可一想到北岸埋著的弟兄,他心里還是有些不甘:“那……就眼睜睜看著清軍調兵?萬一他們拿下安慶,再轉頭對付我們,豈不是更麻煩?”
“不會眼睜睜看著。”趙羅笑了笑,指著地圖上的淮河支流,“讓水師派三艘炮艦,沿支流向上游巡邏,一旦發現清軍糧草船隊,就悄悄襲擾,不用硬拼,打亂他們的調度就行。另外,讓徐州的細作散布消息,說我們要趁清軍調兵,攻打濟寧——給濟爾哈朗添點堵,讓他不敢把兵力全調走。”
趙虎恍然大悟,立刻拱手道:“末將明白!這就去安排!”看著趙虎匆匆離去的背影,趙羅又望向北岸——他不是不想打,只是不能打。此刻的復國軍,就像一條剛從寒冬里蘇醒的巨龍,雖然已經睜開了眼睛,磨利了爪牙,卻還需要時間積攢力量,需要等到春耕結束,等到新糧入倉,等到兵工廠造出足夠的后裝槍和子彈,那時再渡淮河,才能一擊必中,不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