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以南的三月,風里裹著新翻泥土的腥氣與麥苗的嫩香,漫過縱橫的田埂。早起的老農王阿婆挎著竹籃,沿著田埂往自家麥地走——籃里是剛蒸好的紅薯,熱乎乎的,是給在地頭守夜的兒子送的干糧。去年冬天那場水利工程后,村里的灌溉渠通到了地頭,原本旱得發裂的土地,如今浸著水潤潤的潮氣,綠油油的冬小麥齊膝高,葉片上還掛著晨露,風一吹,掀起層層綠浪。
“娘,您咋又來了?”田埂那頭,穿著粗布短褂的年輕人直起身,臉上沾著泥點,手里還攥著鋤頭。他是王阿婆的小兒子,去年濟寧之戰后,傷愈歸鄉,正趕上根據地推廣冬小麥,便跟著鄉親們一起種了三畝地。“怕你餓著。”王阿婆把紅薯遞過去,目光掃過地頭插著的木牌——上面寫著“復國軍助耕田”,“去年若不是都督讓士兵幫著翻地,咱們哪有這收成?”
年輕人咬了口紅薯,甜糯的滋味在舌尖散開,他望著遠處的營寨,眼里滿是感激:“可不是嘛!開春時我腿傷沒好,是兩個兵大哥幫我種的苗,說好了給工錢,他們還不肯要,只拿了兩個紅薯當謝禮。”說話間,田埂上走來幾個穿軍裝的士兵,扛著鋤頭,笑著打招呼:“王嬸,今天麥子長得更旺了!”王阿婆連忙應著,往士兵手里塞紅薯:“快嘗嘗,自家種的!”
這樣的場景,在淮河沿岸的村落里隨處可見。自趙羅推行“深耕江淮”的戰略,復國軍與百姓的關系,早已從“駐軍”變成了“家人”。集市上,原本冷清的街口如今擠滿了攤販:賣豆腐的張老漢支著擔子,蒸騰的熱氣里,他數著銅板,臉上笑出褶子——去年戰亂時,他的豆腐坊被燒了,是復國軍給了他五斤黃豆和兩塊木板,讓他重新開了張;鐵匠鋪的李師傅掄著鐵錘,正在給一把鋤頭淬火,火星濺在他黝黑的臉上,他卻顧不上擦,因為門口排著隊的農民,都等著新鋤頭春耕;就連街角的藥鋪,也比往日熱鬧,坐堂的老郎中忙著給村民診脈,藥童們抓藥的手不停,柜臺上擺著復國軍送來的草藥,貼著“平價售賣”的紙條。
最熱鬧的還是學堂。院子里的老槐樹下,二十幾個孩童圍著一位先生,跟著念“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先生是趙羅從江南請來的老秀才,原本不愿來這“兵家之地”,可當他看到趙羅穿著布衣,和農民一起在田里插秧,看到士兵們幫著百姓修房蓋屋,便留了下來。“先生,‘驅除韃虜’是什么意思?”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仰著頭問。先生蹲下身,指著北方的天空:“就是把北邊的壞人趕跑,讓咱們能安安穩穩種地、讀書。”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頭看到院門口站著的趙羅,立刻拉著同伴的手喊:“是布衣都督!”
趙羅笑著走進院子,手里拿著幾冊新印的課本。他剛從兵工廠回來,粗布褂子上還沾著些許鐵屑。“先生,孩子們學得怎么樣?”他走到先生身邊,輕聲問。先生拱手笑道:“都督放心,這些孩子聰明得很,才半個月,就認全了兩百個字。”趙羅蹲下身,拿起一本課本,翻到印有“農具圖”的一頁,指著上面的犁問孩子們:“誰知道這是什么?”孩子們爭先恐后地舉手,一個小男孩大聲說:“我知道!是犁!我爹用它耕地!”趙羅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說得對,咱們既要讀書,也要知道地里的莊稼怎么種——只有吃得飽,才能有力氣做大事。”
離開學堂時,日頭已升到半空。趙羅沿著田埂往營寨走,路過一處練兵場,遠遠就聽到整齊的喊殺聲。他停下腳步,站在土坡上眺望——淮上師的士兵們正在操練,分成兩隊,一隊練刺殺,明晃晃的刺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士兵們喊著號子,動作整齊劃一;另一隊練齊射,老式前裝槍架在支架上,“砰砰”的槍聲此起彼伏,子彈精準地擊中百米外的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