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院子里像炸了鍋。
“遷徙?去哪啊?”
“這兵荒馬亂的,路上遇到流寇怎么辦?”
“咱們祖祖輩輩在這兒住了幾百年,說走就走?地里的房子、鐵匠鋪,都不要了?”
反對聲此起彼伏。遷徙在這年頭,幾乎是下下策——陌生的地方,沒糧沒地,說不定沒等落腳就死在路上。
趙伯公更是直搖頭:“羅兒,你傷還沒好,別沖動。遷徙比復工更險!咱們老的老,小的小,拖家帶口,走不出十里地就得散!”
趙二叔公卻沒立刻反對,他盯著趙羅:“你有想去的地方?”
趙羅點頭:“我聽爹說過,往西走幾十里有座黑石山,山里頭有個廢棄的舊礦寨,是前明開銀礦時留下的,有石墻,有水源。那地方偏,官府不常去,聽說山里還有野獸,能打獵。咱們是鐵匠,帶些工具過去,修補石墻,打些陷阱,或許能守住。”
這是他這兩天翻原主記憶想起來的——原主小時候跟著趙遠去過黑石山采鐵砂,遠遠見過那礦寨的影子。雖不確定具體情況,但總比坐以待斃強。
“舊礦寨?那地方荒了多少年了,能住人?”有人質疑。
“路上要走幾天?糧食呢?咱們現在連口吃的都快沒了!”
趙羅早料到會有這些疑問,沉聲道:“路上的糧,咱們把家里最后一點存糧湊起來,再進山獵些野物,省著點,能撐到黑石山。至于礦寨能不能住——總比在這里等著被抄家強。趙家村是祖宅,可若人都沒了,祖宅還有什么用?”
他頓了頓,看向趙遠,又看向趙伯公,聲音里帶了些少年人特有的執拗,卻又異常清醒:“留在這里,要么累死在鐵匠爐前,最后還是拿不到糧;要么三天后被官兵抓走,家破人亡。兩條都是死路。遷徙,路上有風險,落腳有難處,可那是活路——至少,咱們能自己說了算,不用看劉坤的臉色,不用怕官兵說抓就抓。”
“咱們是鐵匠,會打鐵,能造工具,能修東西。只要有地方落腳,有口飯吃,就餓不死。”他舉起手里的木杖,指向西邊的方向,“黑石山或許苦,可總比在這里當待宰的羔羊強!”
院子里又安靜了。
之前主張復工的人,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趙羅的話戳破了他們“忍一時”的僥幸,他們知道,劉坤未必會給活路。
趙虎和幾個年輕漢子眼里閃著光,顯然被說動了——拼是送命,遷徙至少有奔頭。
趙伯公皺著眉,沒再立刻反駁,只是反復摩挲著拐杖頭,眼神里滿是猶豫。趙二叔公抽著煙,看向西邊的遠山,若有所思。
趙遠走到兒子身邊,看著他蒼白卻堅定的臉,又看了看滿院或猶豫或動心的族人,喉嚨動了動,終是沒說反對的話。
爭論暫時停了,沒人立刻贊同,也沒人再堅持屈服。
趙羅提出的“遷徙”,像一顆石子,投進了趙家村死水般的絕望里,雖沒立刻激起浪,卻已蕩開了層層漣漪。
夜色漸深,風從院外吹進來,帶著草木的氣息。趙家鐵匠鋪的院子里,第一次沒了哭聲,只有此起彼伏的嘆息,和偶爾響起的、低低的議論——關于黑石山,關于遷徙,關于那條未知卻可能是唯一的活路。
趙羅知道,說服所有人很難,但至少,他讓大家開始想“活”的辦法了。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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