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辦公樓外的梧桐樹葉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宛如一場金色的雨幕。我――鹿鳴，緩緩推開窗戶，一股夾雜著絲絲寒意和淡淡桂花香氣的涼風撲面而來，讓我不禁咳嗽了幾聲。
目光轉向桌子，只見上面擺放著一本日歷，其中一個用紅筆圈出的日期格外醒目。仔細一看，原來距離我正式退休只剩下短短三個月時間了！回首往昔，時光如梭，仿佛昨日才剛剛踏入大學校園，懷揣著那份珍貴無比的分配通知書，滿心歡喜與憧憬；而今日的自己，卻已兩鬢斑白、滿臉滄桑，成為一名擁有正高級職稱的資深研究員。
歲月流轉間，我的辦公地點也經歷了數次變遷：先是從行政樓的一樓搬到三樓，期間窗外的景色更是不斷變換，但唯一不變的，便是矗立在樓前那棵古老而莊重的槐樹。它見證了無數個春夏秋冬，每逢春季來臨，總會如期綻放出新芽嫩葉，給整個校園帶來勃勃生機。
正當我沉浸于回憶之中時，一陣輕微的敲門聲突然傳來，將我拉回現實。“鹿老師，您在嗎？”緊接著，人事處的小周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手中抱著厚厚一疊職稱評審表格，輕聲說道，“這次職稱評定工作已經完成了初步審核，考慮到您經驗豐富，我們希望能得到您的幫助，請您幫忙再嚴格把關一下這些資料，尤其是那些跨崗位申報的情況。”
我微微頷首，表示同意讓他將資料放置于茶幾之上。只見小周動作敏捷地展開那張表格，并伸出手指指向其中一頁說道：“您瞧這位名叫林舟的老師啊！他可是從事科研工作呢，短短三年內所獲得的橫向經費就已經超過一百萬啦！依我之見，他去參評副教授職稱肯定穩穩當當沒問題吧？再看看這邊兒的李斌老師哦，他屬于那種既負責教學又搞科研的復合型人才喲~而且呀，他帶出來的學生們對其評價極高，連續五年都是好評如潮吶！更厲害的是，就在去年的時候，他居然成功拿下一個省級別的教育改革研究項目呢！所以說嘛，這次沖擊正高級教授職位對于李斌來說簡直就是手到擒來之事咯！”然而此時此刻，當目光落在表格里那些似曾相識的姓名時，我的腦海卻不由自主地開始浮現出一幅幅畫面，仿佛自己一下子穿越回了過去……
以前他總笑著打哈哈，可如今要退休了，再被小周這么一問，那些壓在心底的觀察與感慨，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小周啊，坐下來喝杯茶，我給你講講這里面的門道。"鹿鳴往沙發上靠了靠，指尖摩挲著溫熱的茶杯，"這大學的老師，看著都戴著'知識分子'的帽子，可內里的滋味，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最先浮現在他腦海里的，便是那個可愛的侄女，鹿曉曉。回想起去年春節的時候，小家伙還在微信上向自己發牢騷呢，說是評職稱所需提交的那些材料啊，居然再次慘遭退回！要知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情咯~原來呀，曉曉目前正在鄰近城市的一所三本大學里擔任講師一職，而且還是那種純粹的教學類型崗位哦，專門教授大學生們語文課呢！遙想當年她剛剛踏入工作崗位之際，每一次通電話都會難掩興奮之情地說道：“姑父呀，我這個星期僅僅只有區區八門課而已哦，等把它們全部講完后，我就可以開開心心地返家陪伴老媽一起去菜市場選購食材啦，嘿嘿嘿……比起您整天老老實實坐在辦公室里上班可要舒坦愜意得多喲！”當時聽到這話兒，我心里頭確實有那么一丟丟的艷羨之意呢。
畢竟嘛，我可是每天早上都得趕在八點之前抵達單位，開始一天忙碌的工作生活呀，不僅需要應對各種各樣繁雜瑣碎的事務性工作（比如負責科研項目的申報事宜啦、辦理相關費用的報銷手續啦、以及推動研究成果實現順利轉化等等），要是碰巧趕上一年一度的職稱評審季節來臨，那更是免不了會經常加夜班一直熬到深更半夜才能夠下班回家休息呢！然而反觀曉曉那邊的情況則大不相同啦，只要學校公布出本學期詳細具體的課程安排表，她便立刻知曉接下來整整一個學期大致的學習進度和授課節奏如何；再加上經過這么多年來反復不斷地備課磨課演練，其教案內容幾乎已經爛熟于心了，所以往后每年也不過就是稍作調整修改罷了。如此一來，剩余大把空閑充裕的時光自然也就任由曉曉自由支配使用嘍，可以選擇好好陪陪家中年幼的寶貝孩子們玩耍嬉戲一番，或者邀約三五好友結伴同行出去游山玩水放松心情之類的活動都是完全沒問題噠！有一次暑假，我在辦公室改材料，刷到曉曉發的朋友圈，是在青海湖騎行的照片，配文"無課一身輕"，看得他心里直癢癢。
可這份輕松沒持續幾年。大概是第五年的時候，曉曉的電話里開始有了愁緒。"姑父，我們系要裁人了，說是生源少了，專業課都開不滿，更別說我們這種公共課了。"那時候高校擴招的紅利漸漸消退，一些三本院校開始出現生源斷層，曉曉所在的中文系首當其沖。有段時間，她甚至要去給其他院系代禮儀課、應用文寫作課，那些她不熟悉的領域，備課要花比平時多三倍的時間。
"那基礎課老師應該沒問題吧？比如高數、英語這種。"小周插了一句，他女朋友就是校基礎部的英語老師，每天抱怨課太多。
“你說對了一半。”我輕輕吹去杯中的熱氣，然后慢慢抿了一口茶，讓那股清香在口中蔓延開來。放下杯子后，我接著說道：“全校性的基礎課老師，的確不必擔心沒有課程可教授，甚至有時還要爭搶授課機會呢！就像我所熟知的那位來自我校基礎部門的王老師一樣，他已經教授高等數學整整三十年啦！每年都會負責帶領四個班級，光是批改學生們堆積如山般的作業量，恐怕也足以讓人感到應接不暇吧。
然而，你是否知曉當這位辛勤耕耘多年的王老師最終踏上退休之路時，他究竟獲得了何種職稱呢？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僅僅只是一名普通的講師而已。”聽到這里，一旁的小周不禁驚訝地睜大了雙眼，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而我則并未因此停下話語，而是緊接著又補充道：“其實，基礎課老師們身上存在著一個極為顯著且無法回避的缺陷――科研項目相對較少。尤其是那些所謂的橫向課題，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幾乎無人愿意與他們攜手合作共同開展研究工作。
畢竟，在如今這個注重學術成就和專業貢獻的時代背景之下，職稱評定往往需要綜合考量多方面因素，其中包括發表的學術論文數量及質量、主持或參與過的各類課題項目以及所能爭取到的科研經費等等。可以毫不夸張地講，這每一項指標對于個人職業發展而都是至關重要、缺一不可的關鍵要素所在。可惜的是，由于將大部分時間都耗費在了日常教學任務之上，這些基礎課教師們實在難以抽出足夠的精力去投入到上述領域之中。正因如此，才會出現像王老師這般情況――盡管一生致力于教育事業，但直到臨近退休之際，卻依然未能成功晉升至副教授級別，心中難免存有一絲不甘之意呀。”
曉曉的狀況簡直令人擔憂！她就讀于一所三本院校，那里甚至連核心期刊的發表資源都是如此稀缺，更別提申請課題這種事情了。就在去年評選副教授的時候，曉曉滿懷信心地帶著自己連續三年獲得的教學優秀獎以及數篇普通刊物上發表的論文前去報名參加評定，但最終卻在評審會議上遭到了無情地質疑――“科研能力欠缺”！
回到家后的曉曉心情低落至極，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般不斷涌出眼眶。她哽咽著對我說道：“姑父啊，您知道嗎？我每天都會花費大量時間精心備課，一直忙碌到深夜時分才肯罷休；而且對于學生們交上來的每一本作文本子，我也會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仔細批閱。然而，僅僅只是因為沒有能夠成功申請到課題這一個原因，難道我就不能算是一名優秀的教師了嗎？”
我無法回應。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曾經共事過的孟菲菲老師，她可是一個將教育事業視作終身追求和堅定信念的女性啊！想當年，孟菲菲擔任著我們學校市場營銷專業的教學型副教授一職。然而，當時整個學術界普遍存在著重視科研而輕視教學的風氣，但她卻毅然決然選擇堅守自己的道路，并決心一直走到底。
當周圍人紛紛忙于爭取各類課題項目以及發表學術論文時，孟菲菲卻默默地專注于精心雕琢每一份教案，甚至還巧妙地將那些原本晦澀難懂的理論知識轉化為一系列鮮活有趣的實際案例。與此同時，正當其他人熱衷于在酒席間與各大企業洽談合作事宜之際，孟菲菲則全身心投入到實驗室之中，耐心細致地引導并幫助學生們參與各種創新創業競賽活動。
記得有一回，學校組織開展了一場教學質量評估工作。在這次評估過程中，專家評審團采取了隨機聽課的方式來考察教師的授課水平。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輪到孟菲菲上課時，她竟然沒有使用任何現代化多媒體輔助工具――ppt等，僅僅依靠手中一支簡單的粉筆，便成功地將“4p理論”演繹成為一段段引人入勝且極具感染力的精彩商業傳奇故事。就連坐在教室最后排、原本昏昏欲睡的同學們也被深深吸引，紛紛挺直身軀聚精會神地聆聽起來。那位負責主持評估工作的組長更是毫不吝嗇對孟菲菲的贊美之詞，表示：“這樣的課堂氛圍才真正符合高等學府應有的風貌。”憑借著如此卓越非凡的教學成果及口碑效應，孟菲菲最終榮獲了省級教學名師的殊榮稱號。正是借助這份來之不易的榮耀光環，她成功打破了長期以來因科研能力相對薄弱所帶來的發展瓶頸束縛，如愿以償晉升為一名副教授。
"可孟老師那樣的是少數啊。"我嘆了口氣，"她為了打磨一節課，能把自己關在教研室里練十遍，連丈夫住院都顧不上。而且她運氣好，趕上了教學名師評審的頭班車。現在呢？教學型老師的天花板越來越低，特別是那些非基礎課的，一旦專業萎縮，連課都沒得上。我以前有個同事，就是教工藝美術的，后來學院拆分，學生變少了，她一年就排到兩門選修課，最后沒辦法，只能跳槽去了個職業學校。"
小周聽得入了神，追問："那職業學校情況能好點？"
"好什么啊。"我擺了擺手，"那所學校學科劃分得細，光藝術設計就分了平面、室內、服裝三個方向，可學生總課時就那么多，每個方向的老師都要搶課。我那同事去了之后，第一個學期就沒排上幾節課，學校說要么競爭上崗，要么拿科研成果來抵工作量。她一個教實操課的，哪會搞科研？最后只能托關系找企業合作，搞了個小的實訓項目，才算保住了崗位。"我頓了頓，"所以你看，教學型老師看著輕松，可要么受限于職稱，要么受制于生源，想安穩一輩子，太難了。"
當談到科研時，我的語調不自覺地變得沉重起來。畢竟，我這一生所從事的工作幾乎全部圍繞著科技管理展開，與那些專注于科研領域的老師們有著最為頻繁且密切的接觸和交流，因此對他們身臨的艱難困境可謂心知肚明、感同身受。“倘若將教學型教師比喻成被溫水慢慢煮熟的青蛙，那么科研型教師則無異于是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上備受煎熬啊！”說話間，他伸手指向擺在桌子上那份屬于林舟的評審表格，并繼續說道：“關于這位名叫林舟的人，或許你僅僅只是注意到他在過去短短三年內便成功獲得超過一百萬的研究經費，但你是否真正了解過他在這漫長而又充滿艱辛的三年時光里究竟經歷了些什么呢？”要知道，林舟可是早在五年之前便已經留在學校擔任教職的一名博士生哦！
遙想當年剛剛踏入職場之際，他曾經何等意氣風發、躊躇滿志啊――懷揣著好幾篇發表在sci期刊上的學術論文，興致勃勃地找我探討有關未來的科研發展規劃事宜。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殘酷無情的現實卻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那張年輕稚嫩的臉龐之上。就在參加工作后的第一個年頭，林舟全力以赴去申請一項國家級別的自然科學基金項目，期間甚至不惜連續熬過整整三個夜晚來精心撰寫相關的標書資料。可惜事與愿違，盡管付出如此巨大努力，最終依然未能通過初步審核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