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高壓,鹽霧,強導電環境……這些詞在我腦子里盤旋。
一股強烈的熟悉感涌了上來。
當年東北老工業區的冬天,電網老化,負荷超載,時不時就有電涌雪崩。
那不穩定的電網,對于精密設備而,不就是一種內部的“惡劣環境”嗎?
海水……比當年那個破爛電網,更野。
我猛地睜開眼。
“用雙相退火的銅繞組,”我的聲音不大,但車里兩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配合林小川他們磨出來的那種手工感應圈,重新做個物理穩壓模塊。”
蘇晚晴愣住了:“可那是陸用方案……還是六十年代的應急技術,能行嗎?”
“環境比技術更重要。”我的目光越過車窗,投向遠方,“我們得用更野的辦法,去馴服那片更野的海。”
當天晚上,我沒回家。
我一個人待在材料倉庫改裝的臨時實驗室里。
面前是一個巨大的玻璃水槽,里面裝滿了按照深海標準調配的高濃度鹽水。
我把親手改造的穩壓器放了進去,那上面纏繞的暗紅色銅線,正是用周振聲給的殘片成分分析后,復刻出來的“垃圾”。
接通電源。
“滋啦!”
一串刺眼的火花在水下爆開,整個水槽瞬間像是被閃電擊中。
控制臺上的各項儀表指針瘋狂亂跳。
我沒關電源,反而咬著牙,將負載功率的旋鈕,猛地擰到底!
嗡――
刺耳的電流過載聲幾乎要撕裂耳膜。
屏幕上的電壓曲線,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上躥下跳,劇烈地波動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潰。
但我死死盯著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奇跡發生了。
那條狂亂的曲線,在觸及一個崩潰的臨界點后,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按住,雖然依舊在劇烈抖動,但整體趨勢卻被強行拉了回來,頑強地、緩慢地向著220伏的基準線靠攏。
它扛住了。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渾身都濕透了。
我靠在冰冷的實驗臺上,輕聲自語:“爸,你當年修的不是機器,是活路。”
第二天晨會,我直接宣布,將“東墻韌性供電架構”列為深藍項目核心子系統,成立專項攻關組。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但這一次,沒人再提出質疑。
昨晚全所供電系統為了配合我的實驗而進行的高負載壓力測試,已經讓所有人親眼見證了“奇跡”。
散會后,我回到辦公室,郵箱里多了一封新郵件。
沒有發件人信息,只有一個附件。
我點開,是一張新繪制的電路圖,在“東墻”架構的基礎上,做出了三處極為精妙的優化。
在圖紙的署名欄里,只寫著兩個字:啞火。
我笑了笑,將文件拖進了“匿名貢獻庫”,然后撥通了林小川的內線電話。
“通知青年班全體成員,收拾東西,準備出差。”
電話那頭傳來林小川興奮又帶著點緊張的聲音:“林總,去哪?”
我走到窗邊,推開窗,一股帶著海洋氣息的風從東方吹來。
“下周,去海邊實測。”
我頓了頓,補充了一句。
“告訴他們,以前我們是摸著石頭過河。這一次,我們自己造橋。”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