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熔爐里的活口
封條邊緣卷著毛邊,紅漆褪成了土粉色,我撕的時候指腹被紙刺扎了個小血珠。
清單是復寫紙印的,第二聯字跡發虛。
我逐行掃過,當看到“rks樣機殘體七臺,總重三千二百公斤,運往市冶煉廠回爐”那行時,后槽牙猛地一緊。
三年前拆解組報的重量是每臺五百公斤,七臺該是三千五百公斤――這里平白少了三百公斤。
“王嬸!”我扯著嗓子喊,驚得窗外麻雀撲棱棱飛起來。
正在擦桌子的王嬸探進頭,藍布圍裙兜著半把雞毛撣子:“林總,這單子是冶煉廠回執聯,當年老周親自核對的。”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聽說運貨那天,老周跟著卡車去的,在廠子里待了整宿。”
整宿。
我把清單折成四疊塞進兜里,鞋跟幾乎要戳穿地面。
市冶煉廠在城南,我騎了半小時自行車,后脊梁都被汗浸透了。
傳達室老楊頭一見我就樂:“林總又來翻老賬?您要的1969年熔煉記錄,我早給您留著呢。”
牛皮紙裝訂的賬本攤在保衛科桌上,墨跡被歲月泡得發暈。
我翻到十一月那頁,第七爐銅水的記錄讓我指尖發顫――“rks殘料,凈重二千九百公斤”。
少的三百公斤去哪了?
我用鉛筆在數字下劃了道重重的線,突然注意到同頁第六爐的備注:“銅芯重量異常,懷疑夾帶非金屬物。”
“老楊,”我指著那行字,“六七年進廠的拆解工里,有沒有誰愛‘撿漏’?”老楊頭摸了摸花白的山羊胡:“您說李守業吧?那老小子,當年在機修班,總說‘廢鐵也有魂兒’,拆設備時總把能用的零件往褲腰里塞。后來為這事挨過處分,現在退休在北關胡同住著呢。”
北關胡同的磚房矮得能摸到房檐,李守業家的門簾是藍布拼的,補丁摞著補丁。
我敲門時,屋里傳來“哐當”一聲,像是鐵盒掉地上。
門開條縫,露出半張皺巴巴的臉,老人喉結動了動:“林總?您咋找到這兒的?”
“1968年夏天,rks項目組合影。”我從懷里掏出照片,“后排蹲在地上焊導線的,是不是您?”照片邊角卷著,李守業的臉卻清晰――藍布工裝袖口挽到肘彎,焊槍在手里穩得像長了根骨頭。
他盯著照片看了足有半分鐘,突然轉身往屋里走:“進來吧,別站風里。”
土炕邊上堆著半筐收音機零件,李守業彎腰從床底拖出個鐵皮盒,銹跡把盒蓋和盒身粘成了塊。
他用改錐撬開時,我聽見金屬撕裂的輕響。
油紙包著的東西露出來,邊緣焦黑,卻有一行鉛筆字:“s7β1968.8.15吳”。
“當年拆第七臺樣機時,吳德海塞給我個布包。”李守業搓著指節,“他說‘老哥哥,這東西比廢鐵金貴,替我收著’。后來上邊查得緊,我就把它混在收音機零件里……”他聲音突然啞了,“小吳走那天,往我手里塞了包大前門,說‘對不住,要連累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