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修復室的金屬門“咔嗒”鎖死時,我掌心的汗正順著鉛盒邊緣往下淌。
熒光燈管在頭頂嗡嗡作響,把老陳頭的白大褂照得發藍――這位從蘇聯留過學的磁記錄專家正捏著放大鏡,鼻尖幾乎要貼到硬盤盤片上。
“氧化層有半毫米厚。”他鑷子尖輕輕劃過盤片,金屬摩擦聲刺得我后槽牙發酸,“磁頭劃了五道深溝,最寬的地方能塞進半根頭發。”
我喉結動了動:“常規讀取呢?”
“讀不出一個完整扇區。”老陳頭摘下眼鏡,指節叩了叩控制臺,“就像在碎瓷片上找完整的花紋――機器認不出,人也摸不著。”
修復室的空調突然“嗡”地加大功率,冷風灌進后頸。
我摸出老羅給的耳塞式聽筒,金屬網罩還帶著體溫:“如果用磁帶清洗液泡?fm3型的,60年代產的那種。”
老陳頭的眉毛跳了跳:“那玩意兒腐蝕性強,泡五分鐘盤基就得軟。”
“但能溶掉氧化層。”我把聽筒放在他面前,“再用手動轉速控制器慢慢轉,配合高靈敏度拾音頭――磁粉就算脫落,殘留的磁跡還能震出點波紋。”我想起前世見過的老式磁記錄修復,“就像用耳朵聽留聲機針,機器聽不清的,人耳能辨。”
老陳頭盯著聽筒看了三秒,突然笑出了聲:“老羅那老東西給你的?當年修雷達記錄儀,他就是這么干的――耳朵貼在機器上,比示波器還靈。”他一拍桌子,“試試!我這兒還有半瓶庫存的fm3,泡十分鐘,每十五分鐘換溶液。”
老羅是凌晨兩點摸進來的。
他裹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工裝,手里拎著個掉漆的鐵皮工具箱,進門先對著盤片鞠了個躬,像在給老戰友行注目禮。
“我監工。”他掏出雙棉手套,指尖沾著松香的味道,“靜電能要了這玩意兒的命,你們年輕人手糙。”
接下來的七十二小時,修復室的掛鐘走得比心跳還慢。
我盯著恒溫箱的計時器,看紅色數字從“0”跳到“900”(注:15分鐘),老羅就會用鑷子夾起盤片,在顯微鏡下照三圈,再輕輕放進新換的清洗液里。
林小川守著轉速控制器,拇指始終懸在“停止”鍵上,指節白得發亮。
第三天凌晨三點十七分,示波器突然抖了抖。
“有反應!”林小川的椅子“哐當”撞在墻上。
我撲到控制臺前,看綠色波形像抽風的心電圖似的跳――不,不對,那是有規律的頓挫。
老陳頭抄起錄音筆貼在拾音頭上,我們湊得極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先是電流雜音,像風吹過漏風的煙囪。
接著,一聲咳嗽突然炸出來――沙啞,帶著點東北口音的拖腔。
“……‘東風8’合金批次已被替換,真實成分含鎵超標三倍……若用于導彈殼體,高溫下必裂……我已將樣本藏于……”
我膝蓋一軟,扶住桌沿。
這是***的聲音,和二十年前他在車間給徒弟們講熱處理時一模一樣。
林小川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調出當年的材料入庫清單,紅色標記的光標停在1971年12月28日:“批次號217,驗收人……”他喉結動了動,“張立山,原機械工業部副部長,三年前退休。”
修復室的空氣突然沉得喘不過氣。
老陳頭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上蒙著層水霧:“這批次我有印象……當年用在09工程的導彈殼體上。”
“09工程?”林小川的聲音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