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這些匯編成冊。"蘇晚晴抽出支紅筆,在每張退稿旁畫了顆五角星,"就叫《沉默方案集》。"她指著林小川的畢業設計和民勤現場照片,"把原稿和實物圖并排印,附注寫"創新從未消失,只是未被看見"。"她翻到扉頁,鋼筆尖懸在紙上停了三秒,落下一行字:"當一個想法能在不同山溝里反復重生,說明它本就屬于這片土地。"
這份材料送到科委時,我正蹲在朱衛東的車間里看他收拾木箱。
箱子里堆著各種"失敗品":燒黑的觸點支架、裂成兩半的聯動桿、變形的絕緣隔板,每樣都貼著小紙條,寫著"甘肅白銀王鐵柱2月17日"、"青海冷湖李建國3月5日"。
"老朱,你這是要搬家?"我敲了敲變形的隔板。
他直起腰,額角的汗珠子掉在木箱上,"咱們去西北不是換零件。"他摸著一塊焦黑的銅片,"這些東西為啥會燒?
為啥會裂?
人家敢改,說明咱們的標準沒給夠解法。"他蓋上箱蓋,鎖扣"咔嗒"一聲,"我得去問問,雪地里那倆電工,是咋摸著黑把雙斷結構塞進去的。"
西北的風卷著雪粒子往領口鉆。
朱衛東蹲在切換箱前,哈著白氣用改錐撬接線盒。
我遞給他手電筒,光束掃過箱底――除了修好的雙斷回路,接地的銅線竟纏在半塊鐵軌上,周圍的土泛著白堿,踩上去硬邦邦的。
"他們用鐵軌碎渣混鹽堿土夯實的。"朱衛東用指甲摳了摳,"這土吸水慢,雷擊時電阻能降三成。"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里落著雪,"您看,這順手一改的勁兒,跟咱們夜校里教的"多瞅一眼、多想一步",像不像?"
返程的火車上,朱衛東的筆記本攤開在小桌上,最后一頁寫著:"建議《火種夜校》增設"失敗案例課",講被退的設計、被罵的點子。
有些東西活著時沒人要,死了才被人想起有用。"我提筆在"準"字上畫了個圈,墨跡暈開,像朵開在雪地里的花。
深夜回所,林小川敲開我辦公室門,手里攥著本破破爛爛的筆記本。
他翻到夾著藍圖紙的那頁,在涂鴉旁補了行字:"也許有一天,有人會在風雪里,照著我的錯,走出一條對的路。"
月光從窗縫鉆進來,落在桌上的《沉默方案集》上。
我摸了摸衣兜,西北帶回來的碎瓷片還在,邊緣扎得手心發疼――那是切換箱上崩下來的,上面還留著電工用鋼筆畫的相位標記。
窗外的楊絮開始飄了,混著未化的雪,落在碎瓷片上,像給它蓋了層薄被。
我把瓷片往兜里按了按,金屬扣硌著心口――有些東西,埋在雪里時沒人看見,等春天來了,才知道它早就扎下了根。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