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喊我:"師父,等我們回來,讓那些縣太爺看看,老百姓要的不是墻上的紙!"
誰也沒料到,他們會在遼南撞上暴雨。
夜里十點,我辦公室的電話突然炸響。
林小川的聲音混著雨聲,帶著股子發緊的顫:"師父!
宣講車困在黃泥溝,附近變電站絕緣子異響。
值班員說沒接到通知,不敢換!"他吸了口氣,背景里有變壓器的嗡鳴,"現在開始冒煙了!"
我攥著話筒,能聽見自己心跳撞著肋骨。
窗外的雨砸在玻璃上,像有人拿石子猛砸。"打開宣講車的電源。"我聽見自己說,"直播整個處置過程――告訴所有人,這一刻,誰不上桿,誰就是歷史罪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然后是設備啟動的嗡鳴。"朱師傅已經上桿了!"林小川的聲音突然拔高,"雨太大,攝像機模糊了,但能看見――他掛著備案單,錘子在腰上晃!"
我盯著黑屏的電話,仿佛看見暴雨里那道爬電線桿的身影。
雨水順著瓷瓶往下淌,朱衛東的工裝貼在背上,錘子敲在絕緣子上,"叮"的一聲,混著電流的嘶啦,被攝像機錄得清清楚楚。
后半夜,蘇晚晴敲開我辦公室門。
她手里舉著手機,屏幕亮著模糊的視頻:雨幕里,一道身影攀到桿頂,錘子起起落落。"視頻傳到了二十三個市縣的值班室。"她聲音輕得像嘆息,"但沒上傳公網――有人壓著。"
我望著窗外的雨,忽然想起老羅掛在門廊的錘子。
紅布條被雨打濕,貼在墻上,像道沒干的血。
天亮時,我收到林小川的短信:"絕緣子裂了五道,再晚半小時,變壓器就得炸。
值班員后來跟我說,他盯著手機里的視頻,看朱師傅爬桿的時候,手心里全是汗。"
我把手機扣在桌上,陽光透過雨簾照進來,在桌面投下塊亮斑。
那光斑慢慢移動,落在朱衛東送來的備案單上,"免責"兩個字被照得發亮。
門廊的錘子還掛在那兒,紅布條滴著水,在地上積了個小水洼。
我走過去摸了摸,錘柄還是溫的,像剛被誰握過。
遠處傳來汽車鳴笛,是宣講車回來了。
雨停了,楊絮又飄起來,裹著泥土的腥氣,撲在錘子上。
至于壓著視頻的人――
我抬頭看向天空,云層正在散開。
陽光漏下來,把錘子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根戳進土里的釘子。
總會有更亮的光,把影子里的銹,慢慢曬化的。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