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儀表盤跳到零下二十五度時,標準硅脂的樣本最先出事――連接的燈泡“忽”地暗了下去,最后“啪”地滅了。
操作臺上響起抽氣聲,張科長的保溫杯“當啷”掉在地上。
再看牛油石墨膏那組,燈泡雖然暗了些,卻還泛著微弱的黃光。
老羅湊過去聞了聞:“味兒對,是熬透了的牛骨髓香。”
實驗報告出來那天,我在科委信訪處門口站了半小時。
門衛老周認識我,沖我直擺手:“林總您進去吧,張科長早等著呢。”我把裝訂好的十七份報告放在他桌上,封皮的墨跡還沒干:“這是基層工人用十二年、三千次故障換來的‘實驗室數據’。”他翻到最后一頁,手指停在西藏工人用藏文寫的備注上:“他們說‘科學是手摸得到的冷’。”
轉機來得比想象中快。
出事的704廠派了個戴藍布工作帽的小伙子來,站在車間門口搓手:“林總,我們……我們想問問那牛油膏咋熬。”朱衛東拍著他肩膀笑:“走,去食堂后院,我教你。”后院支著口黑黢黢的大鐵鍋,老李頭正往灶里添柴火,鍋里的牛骨髓“咕嘟咕嘟”冒著泡。
“火候得慢,火大了油就焦了。”朱衛東拿著漏勺攪動,油花濺在他手背上,“再篩三遍細炭粉,跟熬老湯一個理兒。”那小伙子蹲在灶前記筆記,筆尖在本子上戳出個洞:“原來……原來科學跟燉菜似的。”
晚上十點,我坐在辦公室里翻《協作動態簡報》,頭版那篇無署名短文被我折了角:“科學不是誰念得多,而是誰摸得透。”蘇晚晴端著茶進來,玻璃杯上凝著水珠:“張科長來電話了,說下個月要把實驗數據寫進修訂版規范。”我把簡報合上,玻璃茶杯底壓著東北704廠的故障報告,紙角被茶水洇出個皺巴巴的圓:“他們肯低頭了,可代價是一臺雷達。”
窗外的月光被云遮住,t望塔的探照燈突然閃了兩下,接著是“當當當”的敲鐘聲――這是滇西基地的一級故障信號。
我猛地站起來,工具包從抽屜里滑出來,“啪”地砸在地上。
蘇晚晴攥住我胳膊:“發射車液壓鎖死,倒計時七十二小時。”
“拿上寒區潤滑手冊。”我彎腰撿起工具包,軍用掛鎖撞在桌角上,發出清脆的響,“通知老羅帶凍土樣本,小川檢查監測裝置。”走廊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是小吳抱著短波電臺跑過來,天線還掛著沒扯下來的包裝紙:“滇西說……液壓油在零下環境里黏度超標,可能跟潤滑介質有關。”
我抓過電臺耳機,電流聲里傳來模糊的男聲:“林總,發射車液壓鎖死,現在溫度……零下二十八度。”
夜色中,卡車的引擎聲從廠門口傳來,排氣管噴出的白霧在路燈下凝成一片。
我把軍大衣往身上裹了裹,轉頭對蘇晚晴說:“走,這次咱們得在七十二小時里,讓科學再摸一次凍土的溫度。”
短波電臺突然“刺啦”一聲,傳來滇西的聲音:“林總,路上小心,雪越下越大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