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套漂亮茶具的旁邊,堆得像小山似的,是這兩天里,文泰從西廠的詔獄里,一趟一趟親自送進來的新鮮口供和罪證。那些紙上,仿佛還帶著血腥氣,還有犯人招供時那股子絕望的味道。
周延儒,徹底垮了。
這位以前總是風度翩翩,在朝廷上引經據典、說話比刀子還鋒利的東林黨大名人,在西廠那七十二套連鐵都能磨軟、連鬼都能撬開嘴的酷刑面前——哦,不對,聽說刑具還沒真正上身呢——就把他所有的臉面和讀書人的骨氣,全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招供得像決堤的洪水,把他那被圣賢書泡了幾十年的腦袋里,所有跟晉商有勾結的同僚、學生、老交情的名字,一個不剩地全倒了出來。
每一個名字后面,都連著一筆筆見不得人的交易,一次次不要臉的背叛。
朱由檢這兩天,就干了一件事。
他沒管午門外頭那些跪著的人,也沒在意街面上流傳的那些閑話,他就在那兒——拼圖。
用這些血呼刺啦、寫滿了骯臟細節的口供,還有那些記錄著罪惡、散發著錢臭味的賬本,一點一點地,把那張罩在大明朝堂上面、叫做“官商勾結”的大網,給拼湊出來。
每多拼上一塊,他心里的殺心就重一分。
每看清楚一個錯綜復雜的關節點,他眼里的寒意就冷一分。
這張網盤根錯節、爛到根子里的程度,遠遠超過了他原先的想象。它幾乎已經和這個帝國的血肉、骨頭都長到一塊兒了,分都分不開。
在京城抓人抄家,更像是在一棵早就被無數寄生藤蔓纏得死死的、都快喘不過氣的大樹上,使足了勁兒,砍斷了幾根最粗的藤蔓而已。
可這棵大樹的樹根底下,那些更深、更隱蔽的角落里,還有數不清的藤蔓,正在拼命吸著大樹的養分,讓它一天比一天干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