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盈給老太太塞了一塊從璇璣閣順出來的金子,老太太頓時兩眼發直。
    這給得也太多了吧?夠他們在這兒住好幾個月了。
    老太太的態度頓時和藹了不是一星半點,連忙把幾人讓進去,吩咐媳婦安排晚膳。
    她進屋去拿碎銀子,碎銀子用布包著,宋容暄撿起一塊,從袖子里掏出一塊黑色石頭與瓷瓶。
    只見他拿著銀子在石頭上劃了一道,然后在石頭滴了一滴藥水。
    亮銀白色逐漸在試金石上顯露出來。
    “是官銀。”宋容暄深吸了一口氣。
    看來,今晚的機會不容錯過。
    “我們必須提前埋伏。”宋容暄在門口附近繞了一圈,嘆息了一句,“根本沒有可以埋伏的地方。”
    “而且,就算抓住了他,我們也不能對他動用私刑……”霧盈一想起這事就腦袋疼。
    “我有個辦法。”一直默默啃胡瓜的齊燁忽然出聲。
    “他們不是要抓銀匠嗎?那正好我們可以扮成銀匠啊。”齊燁的腮幫子一直鼓動,看著有點滑稽。
    “哪兒那么容易?”霧盈思忖道,“銀匠需要會的東西很多,而且這里的銀匠都被叫走了,不會有漏網之魚的。這個多出來的人,他們一定會懷疑的。”
    左譽卻說他曾經是銀鋪的學徒,因為老板經常打罵才逃出來,淪為了乞丐。
    若不是宋容暄,他至今還在街頭流浪呢。
    “那就好辦多了。”霧盈露出會心的笑容。
    暮色四合,昏鴉棲息林梢,一輪圓滾滾的落日隱沒在遠山之后。
    最令人期待的夜晚,終于來臨了。
    老匠莊一家廢棄銀鋪里,左譽正忙得熱火朝天。
    “我們在街道上埋伏,若是你無法得手,我們還有后招。”宋容暄細細叮囑道。
    “好。”左譽轉身回屋,專心掄起鐵錘。
    這里雖然布滿灰塵,但好在工具全,讓人相信他是個銀匠并不難。
    他鼓搗了半天風箱,把爐火燒得很旺,相信不久那人就會注意到他。
    凄冷的月色透過窗戶,猶如一層薄紗,把萬物都籠罩在虛無縹緲中。
    空曠的街道盡頭是深深淺淺的遠山,偶爾有一只貓的虛影飄過。
    宋容暄與齊燁躲在一條暗巷里,身子緊貼墻壁,兩人密切注視著街道的兩端,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錯過了什么動靜。
    他來了。
    一道黑影在街道上閃電一般穿梭,如魚得水,啪嗒落地的聲音不絕于耳。
    他們真的會好心給家屬送銀子?
    多半是怕村民認為人被劫走了報官,想堵住他們的嘴。若是有了銀子,這樣百姓自然會覺得家人只是在外頭做工,沒什么大礙。
    宋容暄二人只是蟄伏著,卻并不著急動手。
    最東邊一家廢棄的銀鋪里,銀塊在坩堝里逐漸化成水,恰在此時,左譽聽到身后傳來咔嚓一聲。
    他渾身的肌肉頓時繃緊,手里的動作卻也沒停頓,攪動著鍋里的銀水。
    一只手探到口袋里,摸出一把白色粉末,粉末在空中四散飛揚。
    站在坩堝前的人身形一晃,朝前倒去,身后黑衣人扶了他一下,讓他側身躺倒。
    黑衣人看著角落里的水桶,面無表情地拎過去把爐火澆滅。
    “還挺沉。”黑衣人搓了搓手,覺得有些棘手,總不能真的扛著這個傻大個回去吧?
    不過多一個人干活總是強的,畢竟他們的時間不充足了,若是耽誤了正事,白圭夫人不會放過他們。
    那黑衣人只好不情不愿地扛起左譽,轉身竄上房梁,腳尖踩在瓦片上,如履平地。
    而被他扛著,腦袋朝下的左譽此時卻睜開了眼睛。
    房梁之上,一粒粒紅色細沙蜿蜒成了歪歪扭扭的曲線。
    為了防止打草驚蛇,他們決定明日再去追蹤。
    霧盈暗暗祈禱明日千萬別下雨。
    第二日清早,他們順著屋檐上的痕跡一路來到了村南頭的一片墳地里,那里滿是各種藤蔓,雖然沒有下雨,但天氣也格外陰森。
    南越的蛇蟲比東淮毒性大得多,所幸霧盈早有準備,提前把聞從景送她的解毒丹藥帶在身上。
    三人在葳蕤草木之間搜尋著紅色痕跡,這真是大海撈針。
    為了防止敵人懷疑,她用作記號的是沒有味道的朱砂粉,無疑給他們的尋找增添了一點麻煩。
    霧盈俯身扒拉開一叢叢草,草的葉子上沾上了些許紅色粉末。
    順著紅色痕跡一路過去,霧盈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朱砂粉的痕跡,在一座墳墓前中斷了。
    幾十座大大小小的墳墓擺在眼前,仿佛有陰氣從墳墓里溢出來,把三人圍在中間。
    霧盈嚇得手心冰涼,勉強凝神去看眼前的墓碑。
    上頭用朱紅顏料寫著“已故老匠莊里正董成之墓。”
    除了這條線索,他們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宋容暄俯身嘗試搬動那塊墓碑,墓碑紋絲不動。
    “就這么動人家祖墳不好吧?”齊燁小聲嘀咕了一聲。
    “閉嘴。”宋容暄丟給他一記眼刀。
    不料一語成讖。
    霧盈聽到身后的喧鬧聲,回頭一看,趕緊拽了拽宋容暄,朝后頭一指。
    一群村民揮舞著鋤頭釘耙朝他們沖過來,其中大多是頭發花白的老人與中年女子,他們將幾人包圍在中間,大有一不合就開打的氣勢。
    為首一人是個半大少年:“你們幾個外來人,在我爹的墳旁邊鬼鬼祟祟,是想做什么?”
    “誤會,都是誤會,”霧盈趕緊露出招牌的溫柔笑容,“我們幾個人聽說令尊的英雄事跡,看到這里有令尊的墓,就想來瞻仰一番。”
    少年冷哼一聲,顯然不信:“你們騙鬼呢!我剛才分明看見你們想搬動我爹的墓碑!”
    “這……”礙于這么多雙眼睛都看見了,霧盈也沒辦法繼續撒謊,可是若是自己承認這墳墓有古怪,眼前這些人還不把他們拆了!
    “跑!”
    說時遲那時快,宋容暄拉著霧盈的手平地移出去好遠,正巧落在另一個墳頭上。
    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被硬生生拽進了灌木叢里,不料灌木叢后頭是個極其陡峭的斜坡,她驟然一腳踩空。
    眼看著村民舉著武器一窩蜂涌過來,就算前頭是萬丈深淵,也只能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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