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有何指教?奴婢必定在所不辭……·”
    “你如今在我姐姐這兒當差,等閑別人不會欺負你,從前你對我的好,我都記著呢。”封筠朝她爽朗一笑,似乎有粼粼的金波蕩漾在她的眼底,“只是今日的宴會,還要請你幫個忙。
    霧盈微一愣怔,她見過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早就已經麻木了,但乍然聽聞這等寬慰的話,確實讓她周身都暖和了起來。
    “什么忙?”霧盈抬眸問。
    “你想必也知道……我,我心悅小侯爺,想問問你,可曾見過他喜歡什么樣子的姑娘?或者,哪種打扮,哪種性格,與我說一說?”
    這端成縣主還真是久在邊關,如同未經雕琢的璞玉,純粹剔透,率真耿直。瀛洲的官家小姐個個矜持,沒有誰會輕易這樣說出自己的心事。
    但霧盈卻是有心無力,她微微扯了一扯唇角:“奴婢對這些,確實沒怎么關注過,縣主還不如去請教溫夫人的好。再者,難道宋侯爺喜歡什么樣的女子,縣主就要成為什么樣子嗎?”
    她最后這一句話確實把封筠問得有些懵。
    她細細咀嚼著這句話:“不然呢?”
    霧盈輕輕搖了搖頭,但笑不語。如果只是因為喜歡,就要把自己強迫變成另一個模樣,想必最后也還是會露餡。
    這便是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可是封筠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哪兒能聽得進她的勸。
    霧盈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德妃進來后,封筠沒頭沒尾地與她提了一句:“姐姐,我想帶著柳霧盈去赴宴,行嗎?”
    “你怎么又想起她來了,”德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明家那么多小姐,都沒一個能和你說得上話的?偏偏帶一個奴婢。”
    “她是我來瀛洲認識的第一個小姐,如今她家都那樣了……”封筠目光幽深邈遠,喃喃道,“去年中秋的時候,西陵人進犯霜戍,我們都出去打仗了,結果爹爹他們掉進了埋伏里,只有我逃出去求救了。”
    她伸手揉揉發紅的眼眶:“我想我那時候怕失去他們的感覺,和……是一樣的。”
    德妃想,阿筠雖然在戰場上拼殺這么多年,但心性遠不如京城深宅高墻里頭的貴婦人狠辣。她甚至還保存著那么一點點的憐憫。
    罷了,總歸是點小事,帶多帶少也無妨,左右自己才是這后宮真正的主人。
    霧盈在后院呆立了片刻,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明蕊殿廊下的風燈如同暗夜里的一點流螢,悄無聲息地撩撥著她的心弦。
    雖然知道出了岔子自己也幫不上忙,一切都會照舊,但總沒有親眼看著來得踏實。
    “哎呦你怎么還在這兒站著呢,”暗香姑姑來后院尋她,“縣主說帶你去赴宴,還不快拾掇拾掇去!”
    “真的?”她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甚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小嘴撅著,很是迷惘。
    “快去!”暗香催促道。
    霧盈這才如夢初醒,趕緊去洗了把臉,換上整潔的衣裳。
    暗香瞧著她匆匆跑出去的身影,暗自嗟嘆。對于霧盈的身世,她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這樣花朵年紀的小姑娘,都指望著在宴會上露個臉,說不準被哪個達官顯貴瞧上了,討來做個妾,就算頂了天的大造化了。
    可她不知道霧盈那看似波瀾不驚的眼眸里藏著多少算計。
    霧盈收拾好了跟在封筠的丫鬟身后,可連那些人都故意擠兌她這個外來人,讓她不得不走在隊伍外頭,格外扎眼。
    她只好咽下這口氣。
    雖說不是第一次來陵光殿,但與第一次來時,心境卻是大相徑庭。
    從前她仗著身份尊貴,在諸位小姐跟前也算是游刃有余,如今再見面,若認不得還好,認出來就要生出無盡的尷尬和屈辱了。
    但走到這一步,她就沒打算回頭。
    她能躲一時,難道還能躲一世?沒了身份地位,她依然是柳霧盈,依然百折不撓。她總要學會用另一種身份生存下去。
    這么想著,她整理了一下裙擺,隨著封筠進了大殿。
    為了不惹人注目,她連脂粉都沒撲,素凈的一張臉卻有種渾然天成的美。她安靜地走在隊伍的最末尾,眼睛一直盯著地面。
    等封筠一路寒暄過去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霧盈才略微抬了抬頭,看向駱清宴的方向。
    顯然駱清宴正在出神,并未注意到她。
    霧盈有些惴惴不安,唯恐計劃有疏漏。
    封筠左手邊是明家三位小姐,右邊是忠國公府少夫人薛畫屏,幾人都與霧盈相熟,霧盈的后邊爬上了一絲沁入骨髓的冷汗。
    不多時,明吟秋就看出了端倪,側身與明以冬悄聲道:“你看封筠左后邊那人,像不像阿盈?”
    柳家傾覆,柳霧盈卻被赦免,這些眾人都是知道的。
    可憐了明以冬,本來出了這事之前,明柳兩家都要下定了,可是……柳瀟然走得匆忙,明以冬也不相信短短半個月人就這么沒了,精神恍惚了好些天。
    柳瀟然的尸體被仍去了亂葬崗,她還打發人去尋,卻沒個結果,被野狗叼去吃了也說不準。
    老太太眼看著精心養大的孫女平白受了這一場劫難,也心疼得緊,允諾再給她找一門好親。可明以冬卻油鹽不進,任憑老太太磨破了嘴皮子都不肯點頭,甚至揚要出家當姑子去。
    明家人自然是嚇壞了,把她關在房里,生怕她想不開做出什么傻事。兩位姐姐也勸不動她,眼看著人瘦了一圈,也無可奈何。
    本來這宴會,她是沒心思來的,兩位姐姐好說歹說才把她哄了來。
    明以冬心頭驀然一跳,雙手交疊在一起,不安地絞著帕子:“是嗎?”
    她帶著幾分期許抬眸一瞥,看見一個纖瘦的宮女立在封筠身后,細細打量,確實眉眼十分相似,可神情卻與之前大不相同。
    明以冬連忙派身邊丫鬟去叫,剛說一句就覺得不妥,好歹是一塊長大的姐妹,若不是霧盈還好,若真是她,那自己把她當什么人了,呼來喝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