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清宴大步流星來到宮里,在簾子外頭拜了一拜,“見過貴妃娘娘。”
    其實按著年紀來算,明若這個庶母年紀只比駱清宴大三歲,不過仗著自己是長輩,在他面前驕矜慣了罷了。
    “允寧可是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明若掩口笑了一聲,“不知有什么事,非得來找我這個庶母?”
    “娘娘那日在慎刑司所,可是真的?”駱清宴斟酌了許久還是選擇開口。
    這幾日他幾乎沒有一刻是合眼的,把自己埋在一堆浩如煙海的公務中,不讓自己分出心來想皇后,想……柳家。
    可是一閉上眼睛,他就仿佛看到皇后那張布滿血污的臉,她口中還厲聲尖叫著:“本宮才是你的親生母親!”
    此事到底有幾人知情?
    他的父皇是故意隱瞞嗎?
    他受不了這種精神上的凌遲,左右皇后也不可能對他吐露實情,索性來找貴妃來問個真切。
    “真與不真,允寧該問我?”明若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玩味,“難道不該問問皇后,她是如何害死你的生母的?”
    “那貴妃娘娘……又是如何知道的?”駱清宴在片刻的怔愣后穩住心神,他的聲音如同雪落梅花,雖然溫和但也帶著不易察覺的清冷。
    “宮里的知情人雖然都被你那母后處理掉了,”明若低頭理著裙擺,用染著豆蔻的手指撫平衣裙上的褶皺,“但宗人府或許還有……沒有被銷毀的檔案。”
    “你一查便知道了,”明若淺淺一笑,卻字字誅心,“倒怕你為了皇后這么多年的母子情誼,不肯查,或者是有人先一步把檔案銷毀……”
    “娘娘不必多。”駱清宴攥緊了拳頭,驀然起身,連招呼都沒打就走出了紫煙宮。
    私下見皇子雖說是不好,但貴妃宮里的人規矩嚴,斷然不會到處去說嘴。
    駱清宴孑然一身站在屋檐下,覺得刺目的陽光射進了他的眼中,讓他的眼睛酸痛無比。
    那一刻,所有的太湖石全都扭曲了。
    屋檐下掛著的鳥籠隨風款擺,拴著金鏈子的虎皮鸚鵡沒站穩,掉下了木桿,在籠子里撲棱掙扎起來。
    眼下,所有的籌謀都亂了套,成了一盤散沙。
    駱清宴頹然坐在王府的正堂上,握著狼毫筆,卻不知道該寫什么。
    他命人去查宗人府的檔案,如今還沒回來。
    他不敢去想,如果真的是這樣一個結果,他該怎么辦……
    記憶里皇后總是溫厚的,對待他也如同親生兒子一般,從未有過絲毫不同。
    可如果,這一切都是掩蓋在偽善面皮下的刻意而為呢?或許是因為利益而不得已的虛與委蛇呢?
    為了掩蓋他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可若是他錯怪了皇后呢?
    皇后已經被廢,成了庶人,人證物證俱全,他沒有翻案的機會。認一個庶人為母,會對他以后的奪嫡之路有多大的影響?
    這么多年的籌謀,不能在這緊要關頭一潰千里。
    不只有皇后,還有柳家。柳家現在雖然被抄,但罪名還沒有徹底確定,若是沒有參與皇后的陰謀,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柳家執掌戶部三十多年,把開國之初留下來的爛攤子收拾得井井有條,人脈又廣,若是駱清宴失去了這棵大樹必然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他只能盡己所能,把柳家從風暴中心擇出來。
    他已經讓自己一派的工部左侍郎祁振上書,據實陳述柳鶴年的功績,文書出自他之手,應該不會有太大紕漏。
    為君者,不可因為一時私憤而斬殺朝廷肱骨。
   &nb-->>sp;柳鶴年的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大是因為他是皇后的兄長,說小是因為他對此事完全不知情。
    端看皇上如何裁奪了。
    駱清宴是真的心力交瘁,他眸子里布滿血絲,卻仍強撐著坐在桌案前,手指一下又一下叩擊著桌面。
    門扉輕輕一響,秦闕捧著宗人府的檔案,腳步迅疾地過來:“殿下,玄通十五年的韓王府檔案,都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