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也以為,二殿下是最佳人選。”柳鶴群不緊不慢,此事落到最后還是得戶部出銀子,他一向支持駱清宴,有了他的鼎力相助,賑災款就算是有了著落。
“有功”二字終究是太子懸在心中的一根倒刺,他上前一步道:“臣以為,皇弟年紀尚幼,資歷尚淺,行事難免思慮不周,恐怕不堪委此大任!”
“照你說,誰可以?”皇上冷笑一聲,先前要求他去賑災他推三阻四,如今旁人要去他又怕功勞被人搶去,還真是······
可是每當他想責罰太子時,看到那張與先皇后有五分相似的面容,最終還是作罷。
“依臣看,工部侍郎趙闊倒是可以擔此重任。”太子話音剛落,眾人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畢竟工部一向是太子黨羽,戶部是二殿下的陣營,而這位趙闊不是旁人,正是禮部尚書趙明德的長子。
“犬子無能,恐怕······”趙明德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趙闊年紀也已有三十出頭,他跨步出列,高聲道:”臣不才,愿意為社稷分憂!“
眾卿皆是驚詫萬分,這對父子還真是貌合神離。
趙闊這些年政績平平,官聲卻是不錯,皇上略一思忖,”那就讓趙愛卿做宴兒的副手吧。”
“臣領旨謝恩。”駱清宴和趙闊一同揖下。
“不日二殿下就要啟程了呢。”鸞儀宮內,肖蓉看似無心的一句話卻讓皇后陷入了沉思。
“是啊,”皇后感慨萬分,“宴兒在京城待了沒幾個月又要遠行,雖說是是替陛下分憂,本宮本該高興才是······”
她心里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她猜不出即將會發生什么,那是魑魅魍魎在暗處隨時可能將她吞噬,是暗潮洶涌可能隨時裹挾著她不知流向何方。
“別出什么大亂子才是。”
銀漢無聲轉玉輪,樹葉疏密交錯,寒鴉穿林而過,樹影搖亂。
”娘娘,“肖蓉溫聲勸道,”更深露重,還是快回宮吧。“
一地破碎的冰棱鋪滿宮階,皇后斜靠在朱紅廊柱上,雙目微合,肖蓉欠身試探道:”娘娘?“
皇后在夢中神游了一番,方抬眸感嘆道,“今夜,不太平啊。”
肖蓉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天際烏云層層疊疊,朝著皇宮逼壓而來。
兩道瘦長人影拖在地上,緩緩移動著。
霧盈手提著一盞將滅未滅的燈,被玄色長袍裹著,只能露出半邊白皙的臉龐,眼神卻一如既往地堅定。
“柳大人,再往前走,就是冷宮了。”沈蝶衣的聲音頓了一頓,夾雜著難以說的擔憂。
”別緊張,不會有事的。“霧盈與其說是在安慰她還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她明明也抖得厲害,卻偏偏有種面不改色的本事。
幽暗的甬道深處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貓叫,霧盈下意識捂住了嘴,拉著沈蝶衣緊緊貼在了破敗的宮墻上。
這段墻已經接近坍塌,片瓦松動,因為常年淋雨,散發著一股腐爛的味道。
霧盈深吸一口氣,她瞧見屋檐上一只黑影飛快地掠過,懸著的心才稍稍放松下來,”只是貓罷了。“
冷宮只有一個門,侍衛常年值守,但霧盈帶上了柳瀟然給她的迷迭香,對付區區幾個侍衛不成問題。
沈蝶衣也沒想到柳霧盈如此大膽,帶著她夜闖冷宮不說,還要在宮城內用毒。
模糊的腳步聲透過石板路傳來,逐漸變得清晰,一個高大的佩刀侍衛打著哈欠從遠傳走來,霧盈把香囊從手腕上解下來,捻了捻里面的粉末。
那侍衛似乎還喝醉了酒,步伐踉蹌,面色潮紅,霧盈如同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眸緊盯著他,如同盯著即將被收入囊中的獵物。
在他即將發現兩人的瞬間,霧盈拉著沈蝶衣從他的身側奔過,左手滑出,粉末紛紛揚揚飄落,如同粉蝶亂舞,下一秒,那侍衛應聲倒地。
提前已經被霧盈提醒過屏住呼吸的沈蝶衣驚詫道:”這······“
”快走。“霧盈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袖口。
門前的侍衛被她們以同樣的方式解決掉,霧盈跨進冷宮門檻的前一刻還有些猶豫,可是下一刻,追尋真相的一腔孤勇卻已經把她推進了冷宮的大門。
這是一方寂靜得恍若無人之境的天地。
霧盈還沒來得及反應,斗篷的一角就已經被一雙枯瘦的手扯住,她覺得渾身的血液已經凝固了,沈蝶衣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叫,聲音瞬間被卡在了喉嚨里。
那是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辨認不出顏色,眼睛布滿紅血絲,神情狠厲。她的力氣很大,霧盈的斗篷輕易被扯掉了一半,露出她天青色的襦裙。
地上有一灘黏稠的暗紅色液體,血腥的味道讓霧盈幾乎難以忍受,她連忙捂住口鼻,與沈蝶衣一同朝著冷宮內走去。
宮內稀疏地種了幾棵樹,樹枝形如人的手臂。霧盈能感受到周遭有人在用一種近乎絕望的眼神盯著她們,讓她渾身輕微戰栗起來。
沈蝶衣聞到了一股發霉的味道,這讓習慣了聞山珍海味香氣的她難以適應,捂著胸口干嘔起來。
霧盈輕輕拍著她的背。
她仔細觀察了冷宮的構造,這里除了一座大殿之外再無其它建筑,有極其寬闊的庭院,這些庭院被數十個形如鬼魅的女子占據,她們如同游蕩的魂靈,了無生氣。
大殿的木窗上積了一層層灰塵,這里許久沒有人來過,即使送飯也只會把食物放在門口,任由那些女子餓狼一般蜂擁而上。
幸虧有人時常清理這里的尸體,否則……
大殿內更是陰郁森涼,八根柱子支撐著仍是顯得搖搖欲墜。霧盈與沈蝶衣沿著柱子走了一圈,把每一個角落都翻了一遍,仍是一無所獲。
她姐姐是咸和十三年入宮的,七年之后,她生活過的所有痕跡都被一雙無形的手抹除,一同抹除的,應該還有藏在她背后的那一團巨大的疑云。
若非皇后今日如此表現,霧盈或許還不會懷疑,如今皇后定然與此事脫不了干系,為了避免此事牽連自己,她還是決定鋌而走險,提前將子證據把握在自己手中。
“快看!”沈蝶衣一聲驚呼,霧盈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個被卡在窗戶破洞中的卷軸,那窗戶似乎是被人為打破的。霧盈抽出來打開,卻發現那是一張女子的畫像。
那宣紙已經泛黃,看來至少放了幾年,畫中女子頭戴鳳冠,姿容妍麗,顧盼生輝,面容上卻覆蓋著一層灰塵,笑容也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凄惘。
落款是“閔英為孝端皇后作”。
“孝端皇后”是先皇后薛菡生前的封號。
依據沈蝶衣掌握到的線索,沈泠衣先是在當時的嘉貴妃柳尚煙宮中做事,后來被調往先皇后身邊,自先皇后難產薨逝后,被送去冷宮。
一個侍奉過兩代皇后的女官,不明不白地消失,細思極恐。
神思恍惚間,霧盈聽得外頭一陣喧嘩,連綿的火光灼痛了她的眼睛,她暗道不好,拉著沈蝶衣蜷縮在大殿的廊柱下。
周遭聲音停滯了一瞬,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帶著不屑的冷笑響起:“柳大人和沈大人觸犯宮規,還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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