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墻壁,遙遙望向西方那座陷入困境的城市,等待著下一場好戲的開場。選帝侯議會如今已是騎虎難下,承認蘇離的地位等于自打耳光,繼續駁回則可能引來更激烈的反應。無論他們如何選擇,主動權,已然牢牢掌握在了蘇離的手中。
而被蘇離所遙望的那座城市,馬萊堡的選帝侯議會官邸,此刻已不復往日的喧囂與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般的壓抑和濃重的血腥氣。
官邸前方廣場上,那顆屬于利塔內爾的巨大頭顱,已經被清掃掉。但是它遺留的恐怖氛圍卻沒有任何消散,反而在如今變得更加森寒,因為就在它不遠處的城墻垛口以及特意豎立在廣場邊緣的一排排臨時絞刑架上,懸掛著另一批“景觀”——數十具穿著帝國低級官僚制服的尸體,在冬日的寒風中輕輕晃蕩。
其中最為醒目的,便是曾負責審核黑森領晉升申請的赫爾穆特專員。他那張曾經寫滿刻薄與陰冷的臉,此刻因窒息而扭曲發紫,雙眼暴突,寫滿了臨死前的恐懼與難以置信。不僅是他,所有曾經與利塔內爾一系貴族評定、管理有關的專員,無論職位高低,幾乎被連根拔起,悉數吊死在這城墻上下。
選帝侯議會的雷霆之怒,并未因距離而有所衰減。當泰拉的老爺們收到來自馬萊堡的緊急戰報和那群落魄貴族的哭訴,尤其是得知利塔內爾的首級被扔到官邸門口、東部商路被徹底卡死的消息后,暴怒幾乎掀翻了議會的穹頂。
雖然那套苛刻的考核標準和潛規則下的腐敗,本就是議會默許甚至縱容的,但出了如此巨大的紕漏,讓帝國顏面掃地,還憑空樹立了一個如此可怕的敵人,就必須有人來承擔罪責。高層的老爺們自然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那么,所有的怒火便傾瀉到了這些“辦事不力”的前線官僚頭上。
一場冷酷無情的清洗迅速展開。數百名駐馬萊堡的選帝侯議會官僚被以“瀆職”、“嚴重損害帝國利益”、“引發邊境動蕩”等罪名逮捕、審訊(過程往往極其簡略),然后被成批地送上絞刑架。那段時間,馬萊堡的絞刑場幾乎日夜不停,烏鴉的聒噪和尸體腐爛的氣味成了城市新的背景音。
然而,在這片腥風血雨中,卻有一個極其扎眼的存在僥幸存活了下來——肥胖的馮·克萊斯特男爵。
當其他同僚紛紛被推上絞架時,這位原本被認為是首要責任人的委員會主席,竟然只是被免去了職務,軟禁在宅邸之中。這反常的寬恕讓所有幸存者都感到震驚與不解,要知道,此次議會高層的怒火是如此熾盛,手段是如此鐵腕,怎會獨獨放過了他?
答案很快隨著一位新上任的大人物抵達而揭曉。
來自蘇蘭德行省的博希蒙德公爵,以其冷峻的作風和強大的實力,接掌了馬萊堡選帝侯議會辦事處的最高權力。他是菲麗絲女親王最為倚重的得力干將之一。選派他前來收拾這個爛攤子,其背后的意味不自明——菲麗絲女親王與黑森領蘇離之間那早已傳遍天下的“特殊關系”,已然成為了泰拉老爺們不得不正視和利用的政治現實。
隨著博希蒙德公爵的到來,馮·克萊斯特男爵那令人意想不到的背景也終于浮出水面。這個看似蠢笨貪婪的胖子,竟然疑似是某位權勢滔天的選帝侯老爺的小舅子!這層隱秘的姻親關系,在關鍵時刻成了他的保命符,讓他在議會的肅清風暴中得以茍全性命。
博希蒙德公爵雷厲風行,他無視了那些仍在城中哭訴、希望議會為他們“做主”的落魄貴族,也懶得去安撫暴跳如雷卻又束手無策的約阿希姆城主。他的任務非常明確:不惜一切代價,平息蘇離的怒火,穩定邊境親王領北部的局勢,絕不讓黑森領這個已經成型的龐然大物繼續興風作浪,攪動邊境親王領的風云了。
在審閱了所有卷宗,并充分評估了當前形勢后,博希蒙德公爵向泰拉發出了措辭堅定的報告。很快,選帝侯議會達成了一致意見,一項史無前例的決定被迅速通過,并以最高規格的文書形式,被送往馬萊堡。
文書的核心內容只有簡短卻石破天驚的一句:
“經神圣帝國選帝侯議會一致裁定,授予開拓騎士蘇離·紫荊花,帝國伯爵爵位,即刻生效,統轄其所有實際控制之領土。”
從一介平民開拓騎士,越過王國騎士、男爵等所有中間等級,直接擢升為帝國伯爵!
這在整個邊境親王領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先例!選帝侯議會用這種近乎打自己臉的方式,承認了蘇離的實力與地位,也宣告了他們之前那套官僚考核體系的徹底破產。
這一切,既是對現實的妥協,也隱約透著那位遠在蘇蘭德、與蘇離關系匪淺的女親王無形的影響力。
當這份文書被呈送到博希蒙德公爵面前時,這位以冷峻著稱的公爵只是掃了一眼那燙金的紋章和簡短的文字,臉上沒有任何如釋重負的表情,反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沒有立刻下令將文書送往黑森領,而是召集了一次小范圍的核心會議。與會者除了他的幾位心腹幕僚,還有幾位身份特殊、氣息強大的客人。
一位是身披焰陽騎士團標志性黑色鎏金板甲的壯碩男子,他須發皆呈火焰般的赤紅色,面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僅僅是坐在那里,周身就仿佛有無形的熱浪在涌動。他正是烈陽女神麾下最強大的武裝力量之一——焰陽騎士團的大團長,傳奇強者,阿德爾伯特·弗朗茨·約瑟夫。
另一位,則是身著永恒之焰大主教祭袍的老者,赫克托院長。他面容慈和,但眼神深處卻蘊含著如同熔巖般熾熱的信仰之力。作為馬萊堡永恒之焰大教堂的院長,他在烈陽教會內部地位尊崇。
博希蒙德公爵將那份晉升文書輕輕放在桌上,目光掃過阿德爾伯特和赫克托院長,聲音低沉而凝重:
“文書是到了,但這薄薄一張羊皮紙,恐怕難以真正平息那位紫荊花騎士胸中熾烈的怒火與奔騰的野心。”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著東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巒,看到那座正在崛起的新貴城堡。
“你們比我更清楚,蘇離伯爵……他現在缺乏的,根本不是一個伯爵的爵位,甚至不是選帝侯議會遲來的、被迫的承認。他缺乏的,僅僅是時間積累的底蘊和一些名義上的‘正統性’。而這些東西,在他那無堅不摧的兵鋒和那位圣百合花騎士的傳奇威能面前,正在被飛速地彌補。”
他轉過身,目光首先落在焰陽騎士團大團長阿德爾伯特的身上,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阿德爾伯特閣下,您是烈陽教會最鋒利的劍,是行走于世間的女神怒火。僅憑我,或者議會的一紙文書,恐怕難以讓那位銳氣正盛的年輕伯爵真正停下腳步。因此,我懇請您,以烈陽之名,與我一同前往黑森堡。”
他頓了頓,又看向赫克托院長,以及坐在阿德爾伯特身側另一位氣質沉穩、目光中帶著智慧光芒的騎士——焰陽騎士團副團長,保盧斯·弗里德里希。
“還有保盧斯副團長,赫克托院長。據我所知,你們二位與蘇離伯爵皆有舊誼,同受女神眷顧,是行走在同一條神圣道路上的兄弟姐妹。你們的勸誡,或許比任何外交辭令都更能傳入他的耳中。”
博希蒙德公爵的聲音充滿了誠意,他微微張開雙手,仿佛在展示自己毫無保留的立場:
“請相信,我與你們,與蘇蘭德行省,絕對是同一條心。菲麗絲女親王與蘇離伯爵之間的感情忠貞不渝,蘇蘭德與黑森領,是血脈相連、堅不可摧的盟友。我們此去,絕非為了壓制或指責,而是為了引導,為了確保這股由女神庇佑、在北境崛起的強大力量,能夠沿著對帝國、對教會、對我們共同事業最有利的方向前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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