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還在吹。
我站在洞口前,腿上的血順著刀鞘緩緩流下。地面裂開的縫隙已不再發光,黑霧也停滯不動,貼著地表如一層凝固的水膜。剛才那聲低沉的呼吸仍在耳中回響,輕得幾乎不存在,卻又真實得無法忽視。
掌心的傷痕依舊發燙。鐵牌早已消失,可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卻仍未散去。我知道不該再往前,可腳底卻微微動了一下。
就在這時,脖頸一涼。
一柄短匕橫切而來,緊貼皮膚壓住動脈。刀鋒穩定,沒有試探,也沒有猶豫。身后之人站位精準,距離恰到好處——既能完全控制我的動作,又不會給我反手反擊的機會。
我沒有回頭。
“你要殺我?”我問。
對方未答,但刀鋒向內壓了半分。我能感覺到皮膚被劃破,溫熱的血順著頸側滑落。
我吸了口氣,肩膀微縮。縮骨功悄然發動,頸椎錯開寸許,避開了最鋒利的刃口。同時,我記住了身后的呼吸節奏——兩秒一次,平穩得不像對峙,倒像在等待什么。
我緩緩開口:“你看到那些畫面了?”
匕首忽然震顫。
不是人為抖動,而是它自己亮了起來。刀柄上的紋路泛出暗光,與我頸后的麒麟紋同時灼燒般發燙。一股無形之力自我們之間拉扯而出,仿佛有根弦驟然繃緊。地面的小石子開始跳動,幾塊碎瓦從斷墻上墜落,砸在地上裂成兩半。
我猛然睜眼。
血光自瞳孔蔓延。這不是痛覺所致,而是血脈在回應某種存在。我轉過頭,終于看清她。
張雪刃立于斜后方,披著一件舊袍,袖口沾滿灰塵。她臉上無波,眼神卻翻涌著難以說的情緒。左手握著匕首,右手垂在身側,指尖輕微抽搐。
“你也是……被他們改寫過的人。”我說。
她看著我,聲音低啞:“你看到的,是我的過去。”
我怔住。
她說完這句話,并未收刀,也未逼近。但我懂了。全息影像中的村落、火光里的女人、被拖走的孩子——那些不是隨機的歷史碎片。那是她的家,她的族人,她親眼所見的死亡。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她并非張家正支,也不是守門人。她是那個被母親用刀割斷血脈、扔進火堆邊緣僥幸活下來的孩子。她的刀疤是假的,可肩上的族紋是真的。她一直隱藏著,直到此刻,才讓紋路與血脈真正相認。
我們之間的震動越來越強。
突然,背后傳來一聲巨響。
石門開了。
原本塌陷的地洞上方,一塊厚重青石轟然移開,仿佛被內部力量推開。寒風猛地灌出,夾雜著濃重的鐵銹味,撲在臉上冰冷刺骨。塵灰隨風撲打眼皮,帶來細微的刺痛。
我和張雪刃同時轉身。
門內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但風是從下方吹上來的,說明通道存在。而這風不似自然流動,更像是某種結構啟動后產生的抽力。
我抬手擋風,瞇眼望去。
三米外,一道鐵鏈橫在地上。半埋于土,另一端伸入黑暗深處。方才的聲響,正是它被拉動的聲音。
“有人在里面。”我說。
張雪刃未動,匕首也未收回。但她已走到我身旁,不再是背后的威脅位置。
“不是人。”她說。
我看她一眼。
她盯著那扇門,眼神變了。不再是先前壓抑的狠厲,而是一種近乎恐懼的清醒。她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她不說。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血痕仍在滲血,但滴落地面后便沒了反應。不再與任何印記共鳴,也不再發燙。似乎它的使命已完成,接下來的一切,只能靠我自己。
我彎腰拾起黑金古刀。
刀身冰冷,雷光盡失。那一擊耗盡了它的力量,如今它只是一把普通的刀。但我握得很緊。左腿傷口被牽動,血流加快,順著褲管緩緩淌下。
“你要進去?”她問。
“必須進。”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
“那你為什么去?”
我停下腳步,回頭望她。
“因為那些畫面里的人,是我祖先殺的。那個吞下光團的孩子,后來成了第一代守門人。他做的事,我一直背著。我不記得,可我的血記得。我現在站的地方,是他當年站過的地方。我要是不進去,下一個看到這些的,就會是別人。”
她沉默。
風更大了,吹得她衣角翻飛。良久,她終于將匕首收回袖中,但左手仍按在刀柄上,隨時可出。
“我可以帶你一段。”她說。
“你不怕我害你?”
“你要是想害我,剛才就不會停。”
我點頭。
我們一同走向那扇門。
越靠近,風越冷。鐵銹味愈發濃烈,還混著一絲腐木的氣息。鐵鏈一路延伸至門檻,隨后沒入黑暗。我蹲下身,伸手觸碰。
鏈條是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