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那滴水看。
它懸在瓦邊,慢慢變大,最后落下來,砸在石階上,碎成幾瓣。
第二滴緊跟著下來。
砸在同一塊石頭上。
我收回目光,伸手把桌上的紙拉近了些。
筆尖沾了墨,停在第二條開頭。
外面傳來狗叫。
我抬頭,看見窗玻璃上有個影子閃過,不是人,像是一只動物竄過院子。叫聲很快停了,雪還在下。
我低頭繼續寫。
筆尖劃過紙面,發出沙沙聲。
寫到一半,聽見椅子腿在地上拖了一下。有人站起身,往門口走。門開一條縫,冷風卷著雪撲進來,那人探頭看了看,又關上門。
“沒事。”他說,“就是風大。”
我嗯了一聲。
繼續寫。
寫完第二條,念了一遍。內容是:所有關于‘門’的禁令解除,族人可自由講述所知之事,不得以治罪。
放下筆,手有點涼。
屋里燒著爐子,熱氣往上走,頭頂暖,腳底下還是冷。我搓了搓手,準備寫第三條。
就在這時,聽見背后有響動。
不是人聲,也不是風。像是木頭裂開的聲音,很輕,但從祠堂方向傳來的。
我停下筆。
屋里其他人也聽見了,紛紛轉頭看我。
我沒有動。
那聲音持續了幾秒,然后沒了。
我重新拿起筆。
沙沙地寫。
第三條還沒寫完,外面又響了。
這次是鐘聲。
很遠,像是從村西頭傳來的。那口鐘早就廢了,三年來一次都沒響過。現在它敲了一下,停頓,又一下。
總共三聲。
屋里人都站了起來。
我放下筆,站起來走到窗邊。推開一點縫隙,往外看。
雪下得密了,看不見路。但我知道,那鐘是沖著祠堂的方向掛的。
我拉開門走出去。
冷風撲面。
雪打在帽檐上,化成水,順著邊緣往下流。我站在臺階上沒動,聽著鐘聲遠去。
最后一聲笑在風里。
我轉身要回去,腳下一滑,踩到個硬東西。低頭看,是從雪里露出的一角布。
我彎腰撿起來。
是塊舊布條,已經被雪浸透,顏色發白。上面有個字,墨跡暈開,還能認出來,是個“張”字。
拿在手里掂了掂,不重。
我把它塞進衣兜,走上臺階。
推門進去,屋里人還在等。爐火噼啪響了一聲,火星跳出來,落在地上。
我坐回桌前。
拿起筆。
紙上的第三條還空著。
我蘸了墨,開始寫。
筆尖落下的時候,聽見門外又有腳步聲。
不是一個人。
是兩個,踩在雪上,節奏很慢。
他們從議事堂門口走過,沒有停,也沒有往這邊看。
我透過窗戶看見他們的背影。
一高一矮,穿著普通的粗布衣服,肩上背著工具袋。高的那個走路時手插在褲兜里,矮的那個時不時抬頭看天。
他們走過院子,拐了個彎,消失在巷子深處。
雪落在他們身上,很快就蓋住了痕跡。
我收回視線,低頭繼續寫。
筆尖劃破紙,留下一道深痕。
寫完最后一個字,吹了吹墨。
把紙推到桌子中央。
所有人都湊過來看。
我站起來,走到門邊,拉開一條縫。
外面雪下得更大了。
地上兩行腳印,剛留下不久,就被新雪蓋住了一半。
我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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