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著她往上走,腳踩在石階上,每一步都像踩進地底深處。那震動不是從腳下傳來,而是山體本身在回應什么。她伏在我背上,呼吸貼著我的脖子,輕得幾乎察覺不到,但一直沒斷。她的手還攥著那塊玉佩,掌心滾燙,和我胸口的半塊仿佛連成一條線,血脈相通。
裂口就在前面。
黑漆漆的洞口像一張嘴,把最后一縷天光吞了進去。血車停在五米外,發動機還在轉,燈光卻照不進里面。風停了,雪也停了,四周安靜得詭異,連心跳聲都被放大——我能聽見玉佩在她掌心摩擦的細微聲響。
我剛要邁步,空氣忽然扭曲了一下。
一個人影站在洞口前,擋住了去路。
他穿著絳紫色長袍,手里拄著一根棗木杖,右耳缺了一角。臉上皺紋深得像是刻出來的,眼神卻亮得不像活人。我認得他,族老張懷仁。三十年前主持守門儀式的人,也是張懷禮的叔父。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我。
我停下腳步,一手扶穩背上的她,另一只手握緊了“擇”刀。刀身沒有震動,也沒有聲音,但它現在在我手里,比任何時候都沉,像是壓著一段被埋葬的歷史。
“你還記得我嗎?”他開口,聲音像是從地底爬出來的。
我記得。他曾在祠堂燒過三炷香,香灰落在叛族者的牌位前。表面上對我冷眼相待,暗地里卻攔下兩次守舊派的圍殺。他是少數沒想殺我的族老。
我沒回答。
他嘆了口氣,“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身后有動靜。
我回頭看了一眼,臺階兩側不知何時站滿了人影。他們都穿著張家古袍,面容模糊,有的跪在地上,有的雙手合十,全都望著我,眼里全是哀求。他們是歷代守門人,死在門前、死在任務中、死在灰袍人刀下的族老們。
他們不讓我過去。
“你們怕什么?”我問。
張懷仁低頭,“三十年前那一夜,陰氣外泄,死了七十二人。我們沒能守住門,也沒能追回密卷。從那以后,誰再靠近這里,就會引來災禍。”
“所以你們讓張遠山帶路?”
他猛地抬頭。
“你們逼他進山,說他是叛徒,可他只是不想再有人送死。”我往前一步,“你們不敢迎戰灰袍人,就把責任推給他。現在又想用愧疚攔住我?”
臺階上的魂魄開始晃動。
一個老者抬起頭,聲音沙啞:“我們不是攔你……是救你。門后的東西,不該被看見。每一代純血者都試過走這條路,沒人活著回來。”
“我不是來繼承規矩的。”
我把她輕輕放下,讓她靠在石階邊緣。她的手指動了一下,仍抓著玉佩。我抬起左手,將合體的玉佩舉到眼前。
龍紋浮現。
金色的線條從玉面升起,在空中劃出一道細線,直指山體深處。那條路徑清晰可見,穿過巖層,繞過機關,最終落在一扇青銅門上。這不是幻象,也不是記憶,是玉佩本身記錄的路線。
“這不是鑰匙。”我說,“是約定。”
張懷仁盯著那道光,嘴唇顫了顫。
“你們當年定下的規則,說要么守門,要么開門。可你們有沒有想過,門本身就是錯的?”
沒人回答。
我收回玉佩,重新背起她。她的身體很輕,呼吸微弱,但體溫還在。我把“擇”刀扛在肩上,邁步踏上第一級石階。
腳落下的瞬間,青石泛起微光。
那光順著臺階向上延伸,照亮前方三米。更多的石階露出來,積雪融化,露出下面刻滿符文的地面。路徑正在被激活,而我是第一個真正走上去的人。
“你要進去?”張懷仁的聲音變了。
“我要看看門后是誰在定規矩。”
他沒再阻攔,身影慢慢變淡。其他魂魄也開始后退,有些化作輕煙,有些低頭伏地,不再抬頭。只有少數幾個還站在原地,目光復雜地看著我。
我走到第二級臺階時,聽見他在后面說:“張遠山的家書……不是寫給他的妻子。”
我沒聽。
“那是寫給你的。他早就知道你會來,也知道你會需要那個線索。”
我還是沒回頭。
“他留下的不是坐標,是警告。”
第三級臺階亮起。
路徑繼續向前延伸,光越來越強。我能感覺到體內的血在流動,不是發燙,而是像解凍的河,緩慢但堅定。玉佩貼在她掌心,也在同步升溫。
第四級。
第五級。
我一口氣走上第七級,整個裂口前的石階都被點亮。洞口不再是黑洞,而是透出一絲暗紅的光,像是從極深的地方滲出來的。
就在這時,她突然咳嗽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