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顱只剩下一半,金瞳已經暗了。
可就在那一瞬,它的眼皮動了一下。
我沒有停下。
也沒有回頭。
我往前走了一步。
第二步。
地面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來自地底。
是來自我胸口。
那半塊玉玨突然發燙。
我伸手按住它,指節收緊。
頭頂的裂縫里,灰塵簌簌落下。
我站在原地,沒有回頭。
風是從背后吹來的,帶著一股陳年的濕氣,像是從某個封閉千年的墓道深處滲出來的。我聞到了銅銹的味道,還有紙灰的氣息,那種祭祀之后殘留的焦味,混雜著一種難以喻的腥甜。我熟悉這種味道,小時候在張家老宅的地宮里聞過,那時候祖爺爺不讓我說,說說了就不靈了。
我握緊了刀柄,掌心已經被冷汗浸透。
那塊玉玨還在發燙,像是有生命一樣,在我胸口跳動。它不該在這里。它不該出現在鎖鏈的機關里。更不該是那半個“守”字。張家歷代守門人,誰都不會把自己的信物交給外人,更別說讓它成為獻祭的一部分。除非……這個人本身就是獻祭者。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聽過的一個故事。
說是很久以前,有個守門人背叛了職責,他打開了不該開的門,放出了不該見的東西。后來張家把他封進了冰層,用三十六道鎖鏈鎮壓,讓他永世不得超生。但那人臨死前說了一句話:“我不需要超生,我只需要一個替身。”
那時候我以為是嚇小孩的。
現在我不確定了。
我緩緩轉頭,看了一眼那行刻在冰縫里的字。
“下一個輪回,你會主動穿上灰袍。”
不是威脅,不是詛咒,而是一種陳述。就像天氣預報說“明天會下雨”一樣平靜。可正是這種平靜,讓人脊背發涼。
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為什么這個儀式要用我的臉?為什么要塑造一個“灰袍張起靈”?如果只是為了控制我,完全可以用更強的手段,比如直接封印神識,或者用蠱蟲操控心志。可他們沒有。他們選擇了一個最復雜、最耗時的方式——讓我親眼看見自己成為敵人。
他們在等我認同。
只要我點頭,哪怕只是心里閃過一絲“也許這就是命”,整個系統就會自動完成認證。我不是被強迫的,我是“自愿”的。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我低頭看著手中的黑金古刀。
刀身依舊漆黑,沒有任何反光,像是吞噬了所有光線。傳說這把刀是用隕鐵和人骨煉成的,專克邪祟。可我現在卻覺得,它更像是某種鑰匙,而不是武器。
我忽然想起張雪刃最后一次見我時說的話。
她說:“你要小心那些看起來像答案的東西。真正的謎題,往往藏在問題之外。”
我當時沒懂。
現在我有點懂了。
這場局,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三十六根鎖鏈,青銅齒輪,冰層下的機關,灰袍死士,雙生尸煞……這些東西太規整了,像是精心設計的舞臺布景。可真正的古墓,從來不會這么“干凈”。
這里不是天然形成的遺跡。
是人造的。
是一個用來“培養”繼承人的訓練場。
而我,是最后一個測試者。
我深吸一口氣,把刀收回鞘中。
腳步再次邁開,這一次走得更穩。
我知道頭頂的裂縫還在擴大,也知道那塊玉玨不會一直安靜下去。但我不能停。一旦停下,思緒就會被拉回去,開始懷疑,開始猶豫。而只要有一點點動搖,那個聲音就會再次響起。
我走過雙生尸煞的殘骸。
它的金瞳徹底暗了,眼皮不再跳動。我蹲下身,用刀尖輕輕挑開它頸部的殘肉。在那里,我發現了一枚銅片,上面刻著一個數字:七。
不是文字,不是符號,就是一個數字。
我盯著它看了很久。
然后才明白過來。
三十六根鎖鏈,對應三十六個節點。我已經破壞了九個,加上機關崩潰引發的連鎖反應,實際失效的可能更多。但還剩下多少?誰在掌控剩下的部分?
七。
第七個環節還沒啟動。
而我,已經走進了它的范圍。
我站起身,把銅片塞進懷里。
風更大了。
遠處傳來冰層斷裂的聲音,像是某種巨獸在翻身。我抬起頭,看到頭頂的裂縫已經延伸到墻壁邊緣,露出了后面的結構——那不是巖石,是青銅的紋路,密密麻麻,像一張巨大的網。
我忽然笑了。
原來我一直以為自己在破局,其實早就進了局中局。
他們不是想讓我成為開門人。
他們是想讓我相信,我能逃出去。
這才是最狠的陷阱。
我繼續往前走。
因為我知道,真正的出口,從來不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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