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門內。
黑霧已經散開,四周安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腳下是平整的石地,表面有細微裂痕,像是干涸的河床。頭頂沒有光,可空間卻不是全黑的,墻壁上嵌著三十六面銅鏡,每面都映出不同的影子。
有的穿著長袍,手里拿著刀;有的跪在地上,身后站著人;還有一個孩子,站在祭壇中間,衣服太長,蓋住了腳。
我沒有看太久。
那些不是幻象,也不是記憶。它們是真實的殘留,被銅鏡吸住,困在這里。我認出了其中一面里的自己——那是十二歲那年的守門儀式,我沒死,但有人替我死了。
我抬起手,掌心還在流血。剛才踏入門檻時留下的傷口沒愈合,也不疼。我把手指收攏,一滴血從指縫擠出,彈向最近的三面銅鏡。
血珠飛出去的時候,我能感覺到空氣變了。不是溫度,也不是風,而是一種拉扯感,像有什么東西在暗處睜開了眼。
血撞上第一面鏡子,鏡面瞬間炸裂。碎片還沒落地,一個人影就從里面沖了出來。他穿著舊式灰袍,腰間掛著火銃,槍管還冒著煙。他落地就轉身,槍口對準我,扣下扳機。
硝煙噴出,帶著一股刺鼻的味道。我沒有動,身體自然反應,縮骨功已經啟動。肩胛向里收,胸膛塌陷,整個人窄了一圈。子彈擦著衣服過去,在墻上打出一道白印。
第二面鏡子碎得慢一點。裂紋從中心擴散,像蛛網一樣鋪開。一個矮小的身影躍出,袖子里甩出三根細針。針走弧線,繞到我背后再折回來,目標是我的后頸。
我側頭避開,腳跟蹬地往后滑了半步。針釘進地面,冒出綠色的煙。這毒能溶肉,沾上就廢一條胳膊。
第三面鏡子無聲自裂。里面出來的人最老,披著獸皮和破布,雙手握著青銅戈。他步伐很穩,每一步都踩在某種節奏上,像是在跳一種古老的舞。戈尖拖地,發出刮擦聲。
三人站定,形成三角陣型,把我圍在中間。他們不說話,也沒有呼吸聲,動作卻協調一致。火銃手退到左側,準備再次裝彈;毒針客藏到柱子后面,只露出半只眼睛;持戈的老者往前走了兩步,戈尖抬起,指向我的胸口。
我沒有拔刀。
他們攻擊的路線雖然不同,但我看得清楚。火銃的子彈軌跡、毒針的飛行弧線、青銅戈的劈砍角度——如果延長這些線,它們最終會交于一點。
那個點不在地上,也不在墻上。
它懸在空中,離地約一人高,距離我身后大概五步遠。那里什么都沒有,可空氣中有一點微弱的光,像是銅銹在暗處反光。
我慢慢轉頭看過去。
那里確實空著,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空。我用發丘指抹了下眼角,再看時,那點光變清晰了些。是一枚青銅鎖,巴掌大小,掛在看不見的鏈子上,靜靜浮在那里。
鎖身上刻著紋路。
我見過這個紋路。小時候戴過的項圈就是這種圖案,一圈纏繞的蛇形線條,中間有個缺口,說是等成年才補上。后來項圈不見了,我也再沒問過。
現在它就掛在那里,像在等我伸手去拿。
我盯著它看了幾秒,忽然明白這三個人為什么會出現。他們不是隨機從鏡子里跳出來的,他們是被鎖喚醒的。每一面鏡子都封著一段失敗的守門記錄,這些人都是曾經試圖打開門或鎮壓門的人,失敗后被抹去,只剩影像留在銅鏡里。
而現在,有人讓它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