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又閃了一次。
我盯著那輛黑車底部的縫隙,心跳和光的頻率對上了。剛才劈開車門是第七次,現在是第八次。它還在傳信號,說明這輛車沒死透,背后還有人在看——或者更準確地說,有什么東西在等。
青年站在我旁邊,手一直按著胸口的玉佩,指節泛白。他沒說話,但我知道他在等我說點什么。可我現在不能分心去回應他,懷里那本日記太沉了,像一塊從地底挖出來的碑石,壓得我呼吸都慢了半拍。
我把日記拿出來,封皮已經磨得起毛邊,摸上去像是老樹皮,干裂、粗糙,帶著年歲的重量。首頁寫著“張懷禮,癸未年實驗記錄”,字跡壓得很深,像是寫的時候用了很大的力氣,筆尖幾乎要戳穿紙背。我翻過一頁,紙頁中間有一道折痕,像是被人反復打開又合上,邊緣已經發脆,輕輕一碰就會碎。
第一段內容很短:“七月十九日,樣本編號07注入純血提取液。十二小時三十七分后死亡,瞳孔殘留青銅色反光。確認血脈不兼容,但神經傳導路徑可復用。”
我停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行字。
樣本編號07,就是盜團首領。他在三十多年前就被當成試驗品了。那時候張懷禮還沒失蹤,還是族里最受期待的年輕人,眉目清俊,話不多,做事卻極有章法。他不是后來才起貪念的,他是從一開始就打算動手。
我又往下看。
“守門夜變故已布置妥當。張遠山會帶走密卷,途中必被攔截。屆時以人皮地圖引導灰袍死士圍殺,制造叛逃假象。其尸體制成雙生尸煞,作為‘門’前活體警報器,同時保留部分記憶用于后續校準。”
我手指一緊,指甲差點劃破紙頁。
三十年前那場混亂不是意外。張遠山不是真的想逃,他是被設計好的棋子。張懷禮讓他帶出密卷,再讓人把他殺了,煉成怪物關在地穴里。這樣一來,既能清除一個可能發現真相的人,又能造出一件工具。
這不是復仇,是計劃。
我繼續翻。
后面的幾頁記錄了多次失敗的嘗試。有人被注入尸煞血清后當場爆體,血肉炸開,濺滿了整個祭壇;有人在接近‘門’時突然自燃,連骨頭都燒成了灰;還有一次整個支派據點塌陷,死了十七個族人,尸體被埋在廢墟下,直到三年后才被人挖出來。每一次都標著日期、編號和結果,像是一本冷冰冰的賬簿。
直到某一頁上出現了一個新詞——“雙生共鳴”。
“純血者與支派遺孤并列站立時,體內血脈會產生共振現象。初步檢測顯示,二者結合可短暫激活初代守門人遺留的意識投影。若加以控制,或可繞過‘門’的自主識別機制,實現非自愿開啟。”
我抬頭看了青年一眼。
他也正看著我,眼神有點空,像是魂兒飄到了別處。我沒解釋,只是把日記遞到他面前,翻到最后一頁。
那里貼著一張照片,邊緣發黃,像是從某個舊相冊上撕下來的。畫面上是我們兩個人,站在一片雪地里。我沒有戴帽子,他也還沒受傷,左肩的族紋清晰可見。我們之間隔得不遠,但姿勢僵硬,不像熟人,倒像是被強行安排站在一起的陌生人。
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小字:“最終實驗體:純血者+支派遺孤。雙生同頻測試準備就緒,等待月圓之日啟動。”
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了。
青年伸手碰了下照片,指尖在自己臉上劃過去,然后慢慢移到左肩。他的動作很輕,像怕驚動什么。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母親當年那一刀,本來是想斬斷他和‘門’的聯系,可現在看來,那反而成了標記——讓她兒子成為唯一能和我形成共鳴的支派血脈。
我們不是偶然走到一起的。
從一開始,我們就被選中了。
我合上日記,感覺胸口有點悶。麒麟血在血管里微微發燙,不是因為危險臨近,而是因為它認出了這些文字背后的氣息。每一頁紙上都有淡淡的腥味,不是血,是某種藥水混合著腐爛組織的味道。張懷禮寫這些東西的時候,身邊一定堆滿了尸體,那些失敗的試驗品,那些被他親手推進深淵的人。
青年忽然開口:“他說的‘雙生共鳴’……是不是就是那天晚上,我們在冰湖邊上看到的東西?”
我想起來了。
那次我們被困在結冰的湖面,四周起了霧,突然看見兩個模糊的人影面對面站著,手里各拿著一把刀。他們沒說話,但我們倆同時聽見了一聲嘆息。后來我查了族譜,那是初代守門人的雙生子兄弟,一個負責守,一個負責開。傳說他們共用一條命脈,誰也不能先死,否則另一個也會跟著崩解。
原來那不是幻覺,是我們無意中觸發了某種機制。
我低頭再看日記,發現最后幾頁被撕掉了,只留下殘差的紙邊。剩下的部分提到一個地點——“主陣眼位于長白山第三脈支系,需兩枚純血印記同時嵌入才能激活”。后面還有一句沒寫完的話:“只要他們走進范圍……”
話斷在這里。
我試著用發丘指碰了下紙頁邊緣。指尖剛接觸,一股冷意順著手指竄上來。不是記憶碎片,是一種情緒——強烈的期待,夾雜著扭曲的興奮。這個人寫下這些字的時候,已經在想象成功那一刻的情景,嘴角或許都揚了起來。
青年蹲下來,伸手摸了下車底的銅盤。他手指沾了點之前殘留的紅色粉末,捻了捻,然后聞了一下。
“這不是血。”他說,“是骨灰混了鐵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