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手指還在抖,那張血書被他死死攥在手里,邊緣已經磨出了毛邊。我看著他,沒說話。
尸煞也沒動。它們站在原地,金瞳里的紋路像水一樣流轉,像是活的。最前面那一具,就是剛才寫下“雨夜啟”的那個,手還懸在半空,指尖微微抽搐。我知道它想說什么,可它說不出來——嗓子眼早就不屬于它了。
空氣沉得不像話。不是悶,是壓。我能感覺到地面的符文在發燙,那些干涸的裂縫里滲出的暗紅色液體正緩緩往中間聚攏。那不是血,但聞著一股鐵銹混著腐草的味道,像是從地底爬出來的老東西吐出的第一口氣。
我抬起手,用發丘指抹了下嘴角。那里還有一點血,是上一次咬破舌尖留下的。血順著指尖滑到石壁上,沒有滴落,反而像被吸住了一樣,沿著巖縫一點點蔓延開來。
一條線慢慢成形,彎彎曲曲的,像條河。這是我在祖墳地下見過的圖——血河圖的簡化版。當年守墓人用來封陣的底紋,只有麒麟血能激活。
墻上的刻痕開始浮現。灰塵簌簌落下,露出下面更深的溝槽。那些紋路很舊,邊緣都被磨平了,但結構還在。我認得出來,是三十年前“癸未年”那場守門失敗后留下的陣基。
青年忽然抬頭看我。
“你要啟動它?”
我沒答。只是把另一只手也按在墻上,讓血繼續往前走。最后一筆落下的瞬間,整面石壁震了一下。那些暗紅的液體猛地一跳,像活過來似的,順著紋路瘋了一樣往中心涌。
尸煞的腳步頓住了。
八具尸煞腳下的地面同時亮起一道光脈,從陣眼的位置輻射出去,正好連上它們。第九和第十具不在連接點上,但它們也沒動,只是眼中的金光閃得厲害,像是被人撥動了開關。
“你父親不是讓你記住所有人嗎?”我說,“他要你記得的,不只是臉。”
青年低頭看向胸前的玉佩。那是他一直貼身帶著的東西,原本是他父親的身份信物。現在它正發燙,溫度幾乎能灼傷皮肉,和我的血一樣。
他蹲下身,把手伸向地面一處凹陷。那里有個小小的缺口,形狀不規則,但剛好能卡進玉佩的邊角。
“等等。”他說。
我看他。
“如果這是陣眼……一旦啟動,會不會把它們徹底毀掉?”
我明白他在想什么。那具最前面的尸煞,左耳缺了一小塊。那是他父親生前的特征。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親手殺死父親最后的存在。
“它們早就死了。”我說,“現在站在這里的,只是被釘住的記憶。你不啟動,它們也會一直困在這兒,像困在鐘表里的影子,走不出去,也停不下來。”
他閉了閉眼,然后把玉佩按了進去。
咔的一聲輕響。
地面的光脈全部亮起。八道紅線同時竄入尸煞腳下,它們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什么東西穿過了胸口。金瞳劇烈閃爍,逆鱗紋在眼里翻滾,但動作完全停了下來。
我知道時間不多。
拔刀。
黑金古刀出鞘一半就帶起了風。我沒有猶豫,朝著最近的一具尸煞斬去。刀鋒還沒碰到它的脖子,那具身體就開始崩解。皮膚像銅銹一樣剝落,骨頭化成粉末,整具尸體散成一團青銅色的塵霧。
塵霧中飄下一物。
我伸手接住。
是一片薄皮。泛黃,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硬撕下來的。我把它攤開,立刻認出了上面的紋路——山脊走向、河流彎曲的角度,還有幾處標記點。
這是我之前在祭壇拿到的殘圖的一部分。形狀完全吻合。
青年也看到了。他站起來,腳步有點晃,走到我身邊看了一眼,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真的……拼上了。”
我沒有回應。只是把兩片圖并在一起,用手壓平。裂口對齊的瞬間,圖上多了一個標記——一個畫在東北方向的圈,里面是個倒寫的“門”字。
這個符號我沒見過。
但我的血知道。它突然變得更燙,像是在提醒我什么,又像是警告。
我抬頭看向剩下的七具尸煞。它們還站著,但身體已經開始輕微顫動。光脈的亮度在減弱,說明陣法撐不了太久。
“你還能維持?”我問青年。
他靠在石壁上,臉色發白,額頭有冷汗。“再一會兒……應該可以。”
我點頭,轉向第二具尸煞。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動作。刀光閃過,又是一團青銅粉末炸開。這一次,什么都沒掉下來。
第三具。
第四具。
每一具崩解的時候,我都盯著地面。粉末落地的速度不一樣。有些很快沉降,有些則在空中停留了幾秒,像是被什么托著。
第五具倒下的時候,我發現了規律。
所有掉落地圖碎片的尸煞,腳下的符文都比其他深。而且方向一致,朝北偏東十五度。那是長白山主脈的方向。
第六具。
第七具。
兩團粉末散開,都沒有新東西出現。但我確認了,只有特定位置的尸煞才會攜帶線索。這十具不是隨機選的,是按陣法規則布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