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要糟。
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連雪花都懸在半空,只有那束該死的光柱還杵在那兒,把整個雪谷照得跟陰曹地府的審訊室一樣。他的動作很怪,像是提線木偶,一節一節地展開手指,掌心朝下,緩緩下壓——這起手式我太熟了,是張家人用黑金古刀時慣用的“壓山式”。
我心里罵了句娘,刀已經橫在胸前,重心沉下去。麒麟血在血管里突突地跳,胸口發悶,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捶了一拳。腦子里閃過些碎片:巨大的青銅門,一個跪著的背影,還有……另一個我站在后面。沒看清臉,但那種被什么東西“醒過來”的感覺,像蛇一樣順著脊梁骨往上爬。
他跳下來了,一點聲音都沒有,雪地軟得像是鋪了層棉花。刀光一閃,那道黑金色的弧線直接抹向我脖子。我側身用刀背硬扛,鐺的一聲,整條胳膊都麻了。借著撞開的空當,我往后滑了半步,雪沫子濺起來老高。
他沒追,就那么站著,眼珠子里的金光閃了一下。那眼神不對勁,不像是在看敵人,倒像是在認貨——確認我是不是正品。
我又退一步,腳跟硌到塊碎石,差點滑倒。幾乎是同時,他也跟著動了,腳步落點和我分毫不差。我左腳前探,他右腳前探;我抬手摸向刀柄,他也抬手。活脫脫一面鏡子,可鏡子里的人手里不該握著真刀。
我猛地停住,他也僵在原地。
脖子上的青銅紋路一陣發緊,這次不是警告,是共鳴。這家伙身上有和我同源的東西,或者說,是從我這兒剜走的一部分。
我忽然發力前沖,刀劈頭蓋臉砍過去。他舉刀格擋,時機拿捏得精準無比。金屬撞擊聲在雪谷里炸開,腳下的雪地咔嚓裂開細紋,一圈圈往外擴散。我手腕一翻,第二刀自下而上撩起,又被擋住。但第三刀我沒出。
他卻把刀抬了起來,擺出下劈的姿勢,然后停住,像是在等我的動作。
我明白了。他不是預判,是復刻。我動他才動,永遠慢半拍。只要我靜止,他就卡殼。
我慢慢垂低刀尖,調整呼吸。他也把刀收回去一寸。我往右挪了半步,他向左移。我們始終面對面,像兩個被釘死的影子。
我突然蹲身,左手撐地,右手的刀橫掃他下盤。他反應遲了半瞬,刀往下壓時,我已經收腿起身。就是這細微的延遲,讓我抓住了關鍵——他不能主動攻擊,只能回應。
我開始變招。先耍了套張家祖傳的刀法,他照單全收。接著換成z字步法穿插假動作,他也亦步亦趨。然后我猛地收勢,轉身佯裝逃跑。他明顯頓了一下,才僵硬地轉身追來,關節像是生了銹。
我咧嘴笑了。
贗品就是贗品。
我驟然回身撲上,刀鋒直刺心口。他倉促格擋,位置偏了半寸。我借力旋身,刀刃順著他的刀脊滑下去,嗤啦一聲割開了他左肩。
刀進去了,觸感很怪,不像切進肉里,更像捅破了一層革囊。
黑色的液體滲出來,滴在雪上滋滋作響,冒出刺鼻的白煙。他后退一步,沒吭聲,金瞳死死盯著我,手里的刀又舉了起來。
“誰造的你?”我壓著嗓子問。
他沒回答,但我耳朵里突然嗡了一聲,有個聲音擠進來:“等你回來。”
那聲音像是我自己的,又像是從老式錄音機里放出來的,帶著雜音。
我握緊刀再次逼近。這次我不用張家功夫,全是街頭打架的野路子:肘擊膝蓋、絆摔鎖喉。他開始跟不上了,動作卡頓得厲害。有一次我假意滑倒,他居然真的彎腰來抓,被我翻身一腳踹中胸口。
他踉蹌著倒退,站穩后低頭看了看肩上的傷口,又抬頭看我。眼神變-->>了,不再是空蕩蕩的,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底下掙扎。
“等……”他喉嚨里發出鐵片摩擦似的聲響,“……你……”
我心跳漏了一拍。
“……回……來……”
話沒說完,他突然抬刀指向我側后方。不是攻擊,是示意。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雪地上那道裂縫邊緣,黑冰泛著幽光。剛才被我踹塌的雪坑里,露出一角石板,上面刻著三個小篆:守門人。
那是我的名字。
我猛地轉頭看他。
他站在原地,手臂微微發抖。眼里的金光忽明忽暗,像接觸不良的燈泡。他抬手點了點自己心口,又指向我。
我忽然懂了。
他不是來殺我的。
他他媽的是來報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