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那截斷指還死死攥在我手里,銅環上的“七”字被凍得發黑發紫。我盯著它看了幾秒,沒回頭去看身后塌了一半的木屋。那木屋像被什么東西從里面炸開,木屑混著積雪濺得到處都是。
風從冰原深處吹來,卷著細雪粒子打在臉上,像針扎。我把斷指塞進貼身衣兜,抬手摸了摸左肩,布條下的傷口又開始發緊,像是有根看不見的線正從皮肉里往骨頭縫里鉆。剛才那一戰耗得太狠,麒麟血的熱度沉在血脈深處,比平時鈍重,但還沒到失控的地步。
我抽出黑金古刀,將剛從雪怪身上撕下的那塊灰布攤在刀面上。指尖在刃口一劃,血珠滾落,滴在布料上。血珠剛碰到布面就微微顫動起來,隨即詭異地朝東南方向偏移,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牽引。刀鋒極輕地震了一下——不是錯覺。這布接觸過灰袍據點的核心,而且殘留的氣息不一般。
我又低頭看掌心的銅環。編號“七”,不是隨便刻的。張家老規矩里,這類數字多用于標記任務序列或重要據點的代號。三十年前族內清查叛支,張懷仁親手記的暗賬上就用過這套編號。這不是外圍雜兵,是正規編制里的人。
我合上刀鞘,沿著血感指引的方向走。每一步都踩得極輕,縮骨功自然運轉,收斂身形,盡量不散發熱量。風雪太大,能見度不過十步,但我能感覺到腳下地勢的細微變化——雪層變薄,底下是凍硬的泥殼,偶爾踩到碎冰,發出細碎的“咔嚓”聲。
走了約莫兩里地,地勢忽然下沉,形成一片低洼的冰面。這里的雪被人反復踩踏過,又被嚴寒重新凍硬,表面裂開蛛網般的白痕。我蹲下身,撥開浮雪,露出幾截斷裂的弩箭部件,箭頭是三棱帶血槽的,尾羽嵌著薄薄的青銅片。這是灰袍死士慣用的自動機關,但眼下這些已經被徹底破壞,有些零件甚至扭曲變形,像是被人用蠻力硬生生掰斷的。
我用發丘指輕輕按住冰面一道最深的裂縫。指尖傳來持續不斷的細微震動,不是活物,更像是某種地下空間里機械運轉的嗡鳴。
就在這時,麒麟血突兀地熱了一下,從手腕直竄肩頭。我皺了皺眉,這感覺不對勁——不是預警危險,倒像是靠近了某種同源的封印物產生的共鳴。我順著那道裂縫往前探,腳下忽然一空,踩塌了一處隱蔽的冰坑。坑底壓著半塊灰布碎片,邊緣焦黑,和雪怪體內取出的那塊質地一模一樣。
我把它撿起來翻看,內側有一道暗紅色的印記,像是用血畫的符,已經干涸發紫。這標記我沒見過,不屬于張家正統,也不像灰袍的常規圖樣。但痕跡很新,最多不超過三天。
我站起身,環顧四周。這片冰原看似平坦,實則有幾道低矮的冰脊呈環形分布,中間凹陷處正是這個塌坑所在。不是天然形成。我繞著邊緣緩步走了一圈,在背風面的冰壁下,找到了一個偽裝極好的洞口,僅容一人側身擠入。洞口邊緣有新鮮的刮痕,是青銅鏈條反復拖拽留下的印記。進出的人不少,而且很頻繁。
我沒急著進去,退到附近一塊高聳的冰巖上,伏低身子觀察。風向是從洞里往外吹,帶出一股淡淡的鐵銹味,混雜著一種陳年舊紙卷特有的氣息——這味道我在長白山深處那個封存青銅門的洞穴里聞到過,是某種古老封印卷軸常年不見天日才會散發的味道。
我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碎石,扔進洞口。石頭滾落了很長一段距離才傳來落地的回響,延遲了至少三次呼吸的時間,說明里面空間很深,而且結構復雜。回聲空曠,沒有明顯的障礙。
我拔出黑金古刀,在掌心劃開一道口子。一滴血珠彈入洞口,落地的瞬間,竟泛起一圈幽藍色的微光,如同水波般擴散開來,旋即熄滅。這是麒麟血對陰氣源的反應,只有接觸到與“門”相關的強大封印物才會出現。
我沒有立刻行動。
靠回冰巖,我解開左肩的布條查看。傷口周圍的皮膚泛著不正常的青灰色,邊緣滲出的血顏色發暗。剛才追蹤-->>途中又撕裂了些。我慢慢重新包扎,腦子里飛快轉著:灰袍人在這里設防,卻又不修復被破壞的機關?這不合邏輯。除非他們不需要再防御外敵,或者……這里本身就是一個誘餌。
我閉上眼,感受體內血脈的流動。麒麟血的熱度穩定下來,明確指向那個幽深的洞口。它不懼陷阱,只追尋源頭。
我收刀入鞘,左手按緊肩傷,緩步走向洞口。
剛到入口,腳下猛地一頓。雪地里有一串新鮮的腳印通向洞內,但返回的痕跡卻被仔細地抹去了。不止一個人進去過,卻只有一個人出來。
我蹲下身,用手指仔細描摹腳印的邊緣。鞋底紋路清晰,是制式的灰袍靴,但步伐間距比常人大了半尺。那人出來時顯然受了傷,或者背負重物,腳步踉蹌,重心偏向右側。
我抬頭望向洞內的黑暗深處。風穿過狹道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低語,又或許只是氣流作祟。
我從懷里掏出那塊灰布殘片,再次貼在刀面上。血滴落下,微光閃爍,依舊堅定地指向洞穴深處。這一次,血液傳來的灼熱感,比之前更強烈了一分。
我站起身,側身擠進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