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碗采石場的夜晚,是被汗水、鐵銹和絕望浸透的。月光透過高聳巖壁的縫隙,吝嗇地灑下幾縷慘白的光,勉強勾勒出牢房柵欄冰冷的輪廓。大部分囚犯早已在極度疲憊中沉沉睡去,鼾聲、磨牙聲和偶爾因傷痛發出的呻吟交織成一片死寂背景下的嘈雜。
但在采石場最底層,一間相對偏僻的牢房角落,空氣卻微微扭曲,仿佛有一層無形的薄膜將內外隔絕。這是沈青隨手布下的隔音匿形陣法,陣法之內,景象與外界截然不同。
“唔咯咯咯……好吃!阿青你帶來的肉太棒了!”路飛盤腿坐在地上,雙手各抓著一只油光發亮的巨大烤雞腿,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橡膠臉頰夸張地拉伸著,吃得滿臉幸福。他的胃口似乎永遠填不滿,即使戴著沉重的海樓石手銬,也絲毫不影響他風卷殘云的速度。
沈青安靜地坐在一塊相對干凈的石頭上,看著路飛狼吞虎咽,眼神平靜。她幾乎每晚都來,除了確保路飛能補充足夠的能量應對殘酷的勞役,也隱隱覺得,在這片被凱多陰影籠罩的土地上,唯有這幾個伙伴身邊,還能感受到一絲鮮活的氣息。
索隆不知迷失在哪個角落,無需她操心;娜美、喬巴他們在暗處活動,暫時安全。而她獨自潛伏,漫長的夜晚確實……有些難熬。
來這里,看著路飛充滿活力的樣子,仿佛也能驅散一些她心底因沉重過往而積郁的寒意。
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牢房另一側。尤斯塔斯·基德靠墻坐著,那條受傷的左臂依舊纏著浸出血跡的繃帶,另一只完好的手也抓著一大塊肉,但卻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可以說是……僵硬。
基德很煩躁。
這種煩躁,從幾天前那個銀發女人第一次悄無聲息出現在這牢房里時就開始了。最初是警惕和懷疑——一個能無視守衛、隨意進出兔碗最深牢房的女人,絕不簡單。
他基德大爺什么風浪沒見過,絕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但很快,另一種更陌生的情緒開始攪得他心神不寧。
每當她出現,帶著那股淡淡的、像雪后松林般的清冷氣息,他的心臟就會像被裝了馬達一樣,不受控制地“咚咚”狂跳,血液奔涌的速度快得讓他頭暈。
他試圖用憤怒來掩蓋,用兇狠的眼神瞪她,可效果甚微,反而在她那雙清澈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看過來時,心跳得更厲害。
“該死!”基德在心里暗罵,“肯定是這女人搞的鬼!對,一定是她在食物里下了什么詭異的毒!想用這種卑鄙手段控制老子?!”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野草般瘋長。今晚,當沈青照例帶來豐盛的食物——一只烤全羊、幾大串不知名的獸肉和一些罕見的水果時,基德的懷疑達到了。
路飛已經撲上去大快朵頤,而基德卻死死盯著手中香氣四溢的肉塊,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毒藥。
他胸腔里的鼓點越來越響,幾乎要震破耳膜。他終于忍無可忍,猛地抬起頭,獨眼中燃燒著怒火(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沖著沈青低吼道,聲音因刻意壓抑而顯得有些沙啞:
“喂!女人!你……你到底在食物里搞了什么鬼?!是不是下毒了?!”
正拿起一個鮮紅果子準備遞給路飛的沈青,動作頓住了。她緩緩轉過頭,銀白色的長發在陣法營造的微光下流淌著月華般的光澤。她臉上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有純粹的、毫不作偽的困惑,微微偏著頭,像是不理解他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嗯?下毒?”她重復了一遍,目光在手中的果子和基德緊繃的臉上來回掃視,似乎在認真思考這種可能性。然后,她看向正抱著一根羊肋骨啃得歡暢、嘴角流油的路飛,語氣更加不解:“路飛吃的和你的是一樣的。怎么……”她的視線回到基德身上,那雙琉璃色的眸子清澈見底,帶著一種醫者特有的探究意味,“你是對某些食材過敏嗎?海鮮?或者是某種特殊的香料?告訴我,下次我可以注意,換你能吃的東西。”
她的語氣平靜自然,沒有絲毫辯解,只有出于本能的關切和解決問題的態度。
這一刻,基德感覺自己的心臟不是狂跳,簡直是快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了!血液“嗡”的一聲沖上頭頂,臉頰和耳根不受控制地發燙。
她……她居然不是在否認,而是在擔心他過敏?!這跟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這種完全偏離他“陰謀論”劇本的反應,讓他措手不及,積攢起來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個干凈,只剩下滿腔的不知所措和那種愈發強烈的、該死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