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工廠區像是巨獸死去的骸骨,沉默地匍匐在斷橋鎮東區的邊緣。生銹的龍門吊扭曲著刺向暗紅色的天空,破碎的玻璃窗如同空洞的眼眶,凝視著闖入者。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化學品殘留和某種有機物緩慢腐敗的混合氣味,比下水道的味道更復雜,也更危險。
凱斯和小蟲緊貼著墻壁的陰影移動,動作敏捷而無聲。凱斯在前,霰彈槍沒有端在手里,而是背在身后,短撬棍握在手中,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可能的藏匿點、每一扇敞開的門洞。小蟲緊隨其后,努力讓自己的呼吸與凱斯的步伐保持一致,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但手指因為緊握武器而穩定。扳手給的地圖已經刻在他們腦子里,但現實的地形遠比線條復雜。倒塌的墻體堵塞了預想的通道,地面上散落著可能觸發聲響的碎玻璃和金屬片,遠處不時傳來野狗的低吠和嚙齒類動物窸窸窣窣的聲音,每一次都讓他們的神經繃緊。
“左邊,繞過去,有光。”凱斯突然停下,按住小蟲的肩膀,用幾乎不可聞的氣聲說道。他們蹲在一堆廢棄的輪胎后面,看到幾十米外,一座相對完好的車間廠房側面的小門透出搖曳的火光,還隱約傳來男人粗野的笑罵聲和女人的尖笑。地圖上標注那里是幾個流浪漢或者小混混的臨時聚集點,不是目標。
他們耐心等待了片刻,直到里面的聲音稍微低下去,才迅速貓腰穿過一片開闊地,借助幾臺廢棄機床的掩護,繼續向南。越靠近裂谷邊緣,建筑越稀疏,風也越大,卷起沙礫和塵土,打在臉上生疼,卻也提供了額外的噪音掩護。
終于,他們看到了地圖上標出的那座舊泵房。它孤零零地立在裂谷懸崖邊,一半的屋頂已經塌陷,墻壁是斑駁的混凝土,上面爬滿了干枯的藤蔓。泵房旁邊有一個歪斜的、早已干涸的水塔。正如扳手所說,泵房旁邊停著一輛改裝過的、布滿彈孔和撞擊痕跡的破爛越野車,這通常是“蝰蛇”的座駕。
沒有看到明顯的放哨者。也許“蝰蛇”真的過于自信,或者如扳手所說,那個放哨的懶鬼躲到哪里打盹去了。泵房唯一完好的那扇厚重的鐵門緊閉著,但側面一扇用來通風的小窗戶,玻璃早就沒了,只用幾塊破木板潦草地釘著,縫隙里透出暗淡的、跳動的火光。
兩人伏在泵房后面一處亂石堆后,仔細觀察。風從裂谷方向猛烈灌上來,吹得泵房上松動的鐵皮和木板哐當作響,完美地掩蓋了他們移動的聲音。凱斯仔細聆聽,泵房里傳來音樂聲——嘶啞的舊收音機放著的、節奏強烈的電子搖滾,夾雜著男人醉醺醺的說話聲和一個女人嬌嗲的、帶著討好的笑聲。聽聲音,里面似乎只有一男一女。
凱斯對小蟲做了幾個手勢,指了指泵房側面那扇窗戶,又指了指泵房后面一個更低的、似乎是以前檢修管道的開口。小蟲點點頭,明白了凱斯的意思:他從前面的窗戶吸引注意力或者觀察,小蟲從后面的開口潛入。
凱斯像一只貓一樣悄無聲息地移動到那扇釘著木板的窗戶下方,背靠著墻壁,微微側頭,透過木板的縫隙向里窺視。里面空間不大,中間生著一堆火,火上架著一口鍋,正咕嘟咕嘟煮著什么,散發出濃烈的、廉價的香料和肉類的氣味。一個身材粗壯、臉上有疤的光頭男人,只穿著一條臟兮兮的工裝褲,正仰躺在一張破舊的沙發上,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摟著一個穿著暴露、濃妝艷抹的女人。女人依偎在他身上,正用一把小刀給他削著某種水果。角落里堆滿了空酒瓶、罐頭盒和各種垃圾。墻壁上掛著幾把槍和一些亂七八糟的、像是戰利品的東西。凱斯的視線快速掃過那些雜物,試圖尋找扳手描述的那個數據模塊,但沒有發現明顯符合的東西。也許在里間,或者被隨意塞在某個角落的箱子里。
這時,小蟲已經成功從后面的檢修口鉆了進去。那是一個狹窄的、布滿灰塵和蛛網的管道空間,通向泵房內部一個堆放雜物的隔間。她屏住呼吸,小心地挪動,避免碰到任何東西。隔著薄薄的一層木板墻,外面的音樂和調笑聲清晰可聞。她輕輕撥開一道縫隙,向外看去。正好能看到光頭男人(應該就是“蝰蛇”)和那個女人的側后方,以及他們對面靠墻放著的幾個破木箱和一堆工具雜物。
她的目光仔細搜索。扳手說,那東西可能被當成裝飾品或者垃圾。在那些雜物里,她看到幾個生銹的齒輪、一把斷了的刺刀、幾個空彈殼……沒有。她的心沉了一下。難道不在這里?或者已經被“蝰蛇”扔掉了?
就在她有些焦急時,目光落在了“蝰蛇”坐的沙發旁邊,一個充當“茶幾”的破木箱上。那上面除了酒瓶、煙蒂和一個吃了一半的罐頭,還扔著幾個小物件,其中有一個在火光下反射著暗淡金屬光澤的、火柴盒大小的方塊,側面似乎有模糊的刻字。
tc-7。
小蟲的心臟猛地一跳。她小心翼翼地縮回頭,從縫隙里對著凱斯所在的方向,用他們約定好的、極輕的節奏,叩擊了兩下身后的金屬管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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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凱斯聽到了信號,精神一振。他再次透過縫隙觀察。“蝰蛇”似乎喝得更多了,正摟著女人說著粗俗的笑話,手也開始不老實。女人半推半就,發出咯咯的笑聲。這是個好機會,但東西在“蝰蛇”觸手可及的地方,直接拿風險太大。
凱斯快速思索。他需要制造一個短暫的、能吸引“蝰蛇”和那女人注意力的事件,哪怕只有幾秒鐘,讓小蟲有機會拿到東西并開始撤離。他的目光落在泵房外不遠處,那輛破爛的越野車上。車里或許有警報,或者可以制造點動靜。
他撿起腳邊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掂了掂,瞄準越野車副駕駛位置那塊本已龜裂的擋風玻璃,用盡全力扔了過去。石頭在夜空中劃過一個短暫的弧線,“砰”一聲悶響,準確地砸在玻璃上。本就脆弱的玻璃發出一聲呻吟,裂紋瞬間擴大,雖然沒有完全碎裂,但聲音在寂靜的夜晚和風聲中依然清晰可聞。
泵房里的音樂聲戛然而止。“蝰蛇”的醉話停了,他猛地坐直身體,一把推開身上的女人,警惕地側耳傾聽。“什么聲音?”他嘟囔著,伸手去摸放在沙發旁邊的霰彈槍。
就在這時,小蟲動了。她像一道影子,從雜物間竄出,幾步就沖到了木箱邊,一把抓起那個金屬方塊,看也沒看就塞進懷里,轉身就朝著進來的檢修口沖去。動作迅捷,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但“蝰蛇”并非完全無能的蠢貨。雖然他因為醉酒和突然的聲響而分神,但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一道黑影從旁邊掠過。他猛地轉過頭,正好看到小蟲沖向檢修口的背影。
“誰?!”他厲聲喝道,酒醒了大半,抓起霰彈槍,但因為動作太猛,加上醉酒,身體晃了一下。
那女人尖叫起來。
凱斯知道不能再等了。他低吼一聲,猛地撞開窗戶上本就松動的木板,整個人從窗口撲了進去,就地一滾,半跪起身,手中的短撬棍已經換成霰彈槍,槍口對準了正要朝檢修口方向開槍的“蝰蛇”。
“別動!”凱斯的聲音壓過了女人的尖叫和風聲。
“蝰蛇”動作一僵,槍口下意識地轉向凱斯。他臉上橫肉抽搐,眼神兇狠,但看到凱斯手中那把明顯更具威懾力的霰彈槍,以及凱斯眼中冰冷的殺意,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猶豫了。“媽的……你們是誰?霍格老大的人?還是……”
凱斯沒回答,只是微微偏了偏槍口,示意他放下武器。“蝰蛇”啐了一口,但緩緩地將霰彈槍槍口垂下,另一只手慢慢舉起。沙發上的女人已經嚇得縮成一團,用手捂住嘴,不敢再叫。
“東西拿到了,走!”凱斯對檢修口方向低喝一聲,同時慢慢向門口移動,槍口始終鎖定“蝰蛇”。
小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檢修口。
“蝰蛇”看著凱斯,眼中閃過一絲狐疑,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旁邊木箱,發現那個金屬方塊不見了。“操!是那個鐵塊!你們是沖著那玩意兒來的?他媽的兩個小毛賊!”他意識到對方目標不是他的命,也不是什么值錢貨,而是一個他搶來后隨手扔在一邊的“垃圾”,怒火瞬間壓過了最初的驚懼。這東西難道真是什么寶貝?
就在凱斯即將退到門口,準備轉身沖出去與小蟲匯合時,異變突生!
泵房那扇看似緊閉的厚重鐵門,突然從外面被什么東西狠狠撞擊,發出“哐”一聲巨響,整個門框都震了一下。緊接著,一聲不似人聲的、混雜著痛苦與暴怒的咆哮從門外傳來,那聲音低沉嘶啞,仿佛來自喉嚨被砂紙磨過。
凱斯和“蝰蛇”同時臉色一變。這絕不是扳手,也不是“蝰蛇”的手下。
“媽的!外面什么東西?!”“蝰蛇”也顧不得凱斯了,驚恐地看向門口。
又是“哐”一聲更猛烈的撞擊!鐵門向內凸起一大塊,固定門軸的合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透過門縫,可以看到外面有一個異常高大、輪廓扭曲的黑影在瘋狂地沖撞。
是變種生物?還是更糟糕的東西?廢土之上,夜晚總是比白天更危險,尤其是在這種靠近裂谷、遠離人煙的廢棄區域。
凱斯來不及細想,趁著“蝰蛇”的注意力被門外怪物吸引,他猛地轉身,一腳踹開旁邊另一扇虛掩的、通往旁邊坍塌側屋的小門,沖了出去,同時對檢修口方向喊:“小蟲!從后面走!快!”
他剛沖出小門,就聽到身后鐵門被徹底撞開的巨響,金屬扭曲撕裂的聲音刺耳無比,緊接著是“蝰蛇”驚駭欲絕的嚎叫、女人凄厲的尖叫,以及一種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撕裂和骨骼被折斷的可怕聲響,中間還夾雜著野獸般的咀嚼和低吼。
凱斯頭皮發麻,但他強迫自己不去看后面發生了什么,全力向著和小蟲約定的撤離點——那個干涸的水塔后面沖去。他必須盡快和小蟲匯合,然后離開這個鬼地方!
然而,他剛繞過泵房的墻角,就看到小蟲從檢修口爬出來,臉色蒼白,顯然也聽到了后面恐怖的動靜。兩人目光一觸,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駭。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l-->>t;br>“這邊!”凱斯低吼,抓住小蟲的手臂,拖著她向遠離泵房、朝著裂谷反方向的工廠區深處跑去。水塔那邊太開闊,而且離泵房太近,不是安全的匯合點了。
但他們沒跑出多遠,就聽到身后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喘息聲,那聲音速度極快,正迅速逼近!凱斯回頭瞥了一眼,心臟幾乎停跳。只見一個約有兩米多高、肌肉畸形賁張、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白色、頭顱幾乎和肩膀一樣寬、長著滿口獠牙的人形怪物,正四肢著地,以一種詭異而迅猛的姿態向他們追來!它的一只手上似乎還拖著什么血淋淋的東西……是“蝰蛇”嗎?來不及細看,怪物赤紅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純粹的、捕食者的兇光,死死鎖定了他們。
扳手可沒提過這附近有這種鬼東西!是“蝰蛇”的“享樂窩”引來的?還是他們倒霉剛好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