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斯牽著小蟲,盡量讓自己顯得和周圍那些麻木的流浪者一樣,低著頭,沿著泥濘的街道邊緣緩慢移動。他的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快速而隱蔽地記錄著周圍的一切:街道的布局、可能的逃生路線、那些帶著武器的人的分布、以及那些看似不起眼卻可能提供信息的角落。
狗鎮不大,主干道呈十字形,將聚居地粗略地分為四個區域。他們進來的方向似乎是生活區,棚屋最為密集,環境也最差。前方交叉口似乎熱鬧一些,有幾個用破爛帆布搭起的攤位,像是個微型的集市。左側的區域相對安靜,但棚屋的材質看起來稍好一些,偶爾能看到有守衛模樣的人在巡邏,可能是所謂“屠夫”及其手下的地盤。右側則傳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和一股濃重的機油、血腥混合的氣味,大概是工坊和屠宰區域。
“先去集市看看。”凱斯用極低的聲音對小蟲說。集市是信息流動最快的地方,也是用最少代價換取必需品的地方。
他們混入集市稀疏的人流中。攤位上擺著的大多是些破爛——生銹的零件、變形的工具、看不出原貌的金屬碎片、以及一些用變異生物的骨頭或皮毛制成的粗糙工藝品。偶爾有賣食物的,也只是些干癟的、不知名的塊莖或是顏色可疑的肉干。交易大多以物易物,偶爾能看到有人使用一種打磨光滑的金屬片作為貨幣。
凱斯在一個賣水的攤位前停下。攤主是個缺了只耳朵的干瘦老頭,面前擺著幾個臟兮兮的塑料桶,里面是渾濁程度不一的水。
“最干凈的,怎么換?”凱斯沙啞著嗓子問。
老頭抬了抬眼皮,渾濁的眼睛掃過凱斯和小蟲:“半升,一塊標準金屬片,或者等值的零件、食物。”
凱斯身上沒有金屬片。他想了想,從背包里摸出一個小巧的、從疤痕臉車上找到的、還能用的多功能扳手:“這個。”
老頭接過扳手,仔細檢查了一下,又掂了掂分量,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但嘴上卻說:“舊了點,銹了……換一升最干凈的吧。”他指了指一個相對清澈些的桶。
凱斯知道他在壓價,但這扳手對他用處不大,水是急需的。“一升半,再加點那個。”他指了指旁邊一堆看起來還算干凈的、用某種寬大植物葉子包裹著的食物。
老頭嘟囔了幾句,似乎很不情愿,但還是用一個破舊的量杯舀了水,又拿起一小包葉子包裹的食物遞給凱斯。“新來的?面生得很。”
“嗯,逃難來的。”凱斯接過東西,含糊地應了一聲,不想多談。
“最近外面不太平啊,”老頭卻似乎打開了話匣子,壓低聲音,“聽說‘核心’的人在這片區域活動挺頻繁,西邊好像還出了事,死了不少人……”他一邊說,一邊用那雙渾濁的眼睛觀察著凱斯的反應。
凱斯心中一震,但面上不動聲色,只是默默地將水和食物收好。“‘核心’?沒聽說過。我們是從更西邊來的,那邊變異體鬧得兇。”他故意誤導道。
老頭似乎沒看出什么,咂了咂嘴:“‘核心’那幫家伙,可不好惹。你們小心點……對了,要是有什么好貨,比如……嗯,完好的電子元件,或者奇怪的舊世界玩意兒,可以去‘垃圾場’酒吧后巷找‘老煙槍’,他收這些東西,價格還算公道。”他指了指集市盡頭一個掛著歪斜木頭酒杯標志的破爛棚屋。
“謝了。”凱斯點點頭,拉著小蟲離開。這個老頭看似閑聊,實則是在試探和提供信息渠道,恐怕沒那么簡單。但他提到的“老煙槍”和“奇怪的舊世界玩意兒”,讓凱斯留了心。或許這是個機會。
他們沒有直接去“垃圾場”酒吧,而是先找了個相對僻靜的角落,讓小蟲喝了些水,吃了點東西。那葉子包裹的食物是一種味道酸澀但能果腹的植物根莖。
“小蟲,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凱斯將小蟲安置在一個倒塌的棚屋廢墟后面,這里視線受阻,相對隱蔽。“拿著這個,”他把那把磨尖的鐵桿塞到小蟲手里,“有任何不對勁,就用力敲旁邊的鐵皮,然后往鎮子外面跑,別回頭,在我們之前休息的那個河床洞穴匯合。”
小蟲緊張地抓住鐵桿,小臉發白,但還是用力點頭:“凱斯哥哥,你小心。”
凱斯摸了摸她的頭,轉身融入人群。他沒有直接去酒吧后巷,而是先繞到了工坊區附近。他需要了解一下這個鎮子的武力情況,特別是那個“屠夫”。
工坊區彌漫著煙火和血腥氣。一個簡陋的鐵匠鋪里,爐火熊熊,一個赤著上身、滿身油污和傷疤的壯漢正在敲打一塊燒紅的金屬。旁邊是一個更大的棚屋,門口掛著幾具剝了皮的、奇形怪狀的變異生物尸體,應該就是屠宰場了。幾個穿著統一皮質護甲、腰間掛著砍刀或斧頭的人在一旁閑聊,眼神兇狠,打量著過往的人。這些人應該就是“屠夫”的手下。
凱斯注意到,他們的武器裝備雖然粗陋,但保養得不錯,而且紀律性似乎比一般的土匪強一些。那個“屠夫”恐怕不是易與之輩。
他悄悄退開,朝著“垃圾場”酒吧走去。酒吧比周圍的棚屋稍大一些,用銹蝕的鋼板和木頭搭建,窗戶用木板釘死,只留出縫隙。里面傳出喧鬧的人聲和一股劣質酒精的酸臭味。
凱斯沒有進酒吧,而是繞到了后面。那里有一條狹窄、骯臟的小巷,堆滿了垃圾和排泄物,氣味令人作嘔。巷子盡頭,有一個用破帆布搭起的低矮窩棚,棚口掛著一盞冒著黑煙的油燈,一個干瘦、佝僂的身影正蹲在燈下,鼓搗著手里一個不知名的零件。他嘴里叼著一根用某種植物莖稈自制的煙卷,煙霧繚繞,散發著刺鼻的氣味。這大概就是“老煙槍”了。
凱斯走近時,老煙槍頭也沒抬,只是用沙啞得像破鑼一樣的聲音說:“有貨就拿出來,別擋光。”
凱斯沒有立刻拿出金屬盒,而是先拿出了那個從疤痕臉車上找到的、功能完好的便攜式蓋格計數器。“這個,值多少?”
老煙槍這才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和污垢的臉,一雙眼睛卻異常銳利,在油燈的光線下閃爍著精明的光。他接過計數器,熟練地檢查了一下,又按了幾個按鈕。
“好東西,還能用。兩個標準金屬片,或者換等值的過濾水、抗生素。”老煙槍開價。
凱斯知道這價格被壓得很低,但他不在意-->>。“我想換點信息。”
老煙槍瞇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煙:“信息?那要看是什么信息,值什么價。”
“‘核心’,”凱斯壓低聲音,“他們為什么在這片區域活動?在找什么?”
老煙槍的瞳孔微微收縮,盯著凱斯看了幾秒鐘,突然咧開嘴,露出滿口黑黃的牙齒,笑了:“嘿嘿……看來水攤的‘獨耳’沒看錯,你小子有點意思。”他磕了磕煙灰,“關于‘核心’的信息,可不便宜。你這計數器,只夠問一個問題,而且我不保證答案讓你滿意。”
“他們在找什么?”凱斯重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