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的余威仍在銹蝕峽谷中回蕩,如同巨獸離去后沉重的喘息。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臭氧和金屬熔化的刺鼻氣味,塵土緩緩沉降,給本就破敗的廢墟蒙上了一層更厚的死灰。低頻的嗡鳴并未完全消失,它沉入地底,化作一種幾乎感覺不到、卻無處不在的背景震顫,提醒著幸存者,某種可怖的力量只是暫時蟄伏,并未遠去。
里克靠在冰冷的金屬梁架凹陷處,感覺自己的心臟還在瘋狂擂動,撞擊著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感,四肢百骸如同散架一般。他低頭看向懷中的瑞恩。
少年蜷縮著,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而急促,額頭上布滿了冰冷的虛汗。那場能量風暴對他造成的沖擊遠超肉體上的傷害,他的意識似乎被撕開了一道口子,至今仍未完全彌合。他偶爾會發出幾聲模糊的囈語,內容支離破碎,充滿了恐懼。
“…塔…錯了…全錯了…聲音…好多聲音…”
里克輕輕拍打他的臉頰,試圖喚回他的神智。“瑞恩?能聽到我嗎?瑞恩!”
瑞恩的黑眸顫動了幾下,緩緩聚焦,但眼神深處依舊殘留著驚魂未定的渙散。他看清是里克,嘴唇翕動,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里…克…”
“沒事了,暫時…安全了。”里克的聲音沙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這句話。他從背包里翻出最后一點干凈的水,小心地喂給瑞恩。清水滑過少年干裂的嘴唇,帶來一絲微弱的生機。
“我們…還活著?”瑞恩虛弱地問,眼神里帶著難以置信。
“活著。”里克肯定地回答,盡管他自己也覺得這是個奇跡。他檢查了一下瑞恩的狀況,除了精神上的創傷和極度虛弱,似乎沒有嚴重的外傷。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小心地探出頭,觀察外面的情況。視野所及,滿目瘡痍。原本就傾頹的建筑物now更加破碎,地面上出現了新的、猙獰的裂痕。一些地方還在冒著淡淡的青煙,那是能量過載后殘留的痕跡。死寂,比風暴前更加徹底、更加沉重的死寂籠罩著一切。連那些慣常的、細微的風聲和金屬摩擦聲都消失了,仿佛整個峽谷都被剛才那場爆發抽走了最后一絲生氣。
“能走嗎?”里克問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這里絕非久留之地。能量風暴的源頭——那個被瑞恩稱為“塔”的存在——雖然暫時平靜,但誰也不知道它何時會再次爆發。而且,如此巨大的動靜,很可能已經吸引了其他“東西”的注意。
瑞恩嘗試著動了動,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他還是咬著牙,借助里克的攙扶,勉強站了起來。“…可以。”
他的腳步虛浮,幾乎將大半重量都壓在里克身上。里克自己也是強弩之末,但他知道不能停下。他重新綁緊了背包,將那根救命的金屬管緊緊握在手中,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他們離開了那個臨時的避難所,再次踏上遍布碎石和金屬殘骸的荒蕪之地。每一步都異常艱難。腳下的地面不再穩固,時常能感到那來自地底的微弱震顫。空氣依舊帶著那股淡淡的靜電感,讓人的皮膚發緊。
瑞恩的狀態時好時壞。有時他能自己走上一段,但更多時候需要里克攙扶。他的感知似乎變得極不穩定,時而會對一些微小的、常人無法察覺的動靜產生過度反應,猛地縮緊身體;時而又會陷入一種恍惚的狀態,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仿佛靈魂出竅。
“看到什么了嗎?”里克每次都會緊張地詢問。
瑞恩只是茫然地搖頭,或者低聲說:“…不知道…很亂…像…壞掉的收音機…”
他的“天線”在風暴中似乎受到了損傷,接收到的信號變得混亂不堪,失去了之前的準確定位能力。這讓他們前行的方向變得模糊起來。
里克只能依靠數據終端里那張簡陋的地圖,以及自己對方向的粗略判斷,朝著峽谷更深處、理論上“搖籃”遺跡可能存在的區域前進。他知道這很冒險,如同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但沒有瑞恩的指引,他們如同失去了眼睛。
時間在死寂和壓抑中緩慢流逝。天空始終是那種令人窒息的灰白色,無法判斷具體時辰。饑餓和干渴開始更猛烈地啃噬著他們的意志。里克的水壺已經徹底空了,食物也所剩無幾。
在一次短暫的休息時,里克試圖再次搖動數據終端,希望能捕捉到一絲有用的信息,或者僅僅是確認他們的大致位置。但屏幕閃爍了幾下,顯示出大量混亂的雪花和扭曲的符號,然后徹底黑屏了。無論他怎么搖動搖柄,都沒有任何反應。
“該死!”里克低罵一聲。終端很可能在剛才的能量風暴中受損了。最后一點微弱的技術依靠也失去了。
絕望的情緒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悄然蔓延。前路未知,補給耗盡,唯一的向導狀態糟糕,唯一的工具失效。他們仿佛被遺棄在了這個鋼鐵墳墓的深處。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瑞恩突然輕輕“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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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克立刻看向他:“怎么了?”
瑞恩沒有立刻回答,他微微歪著頭,黑眸中閃過一絲罕見的、清晰的困惑。“…聲音…變了…”
“什么聲音?是那些‘碎影’嗎?”里克的心提了起來,緊張地環顧四周。經歷了剛才的天災,他對任何異常都格外敏感。
“…不是…”瑞恩緩緩搖頭,他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了某個方向上,“…是…另一種…很輕…很規律…像…水滴…”
水滴?在這干燥、銹蝕、充滿死亡氣息的峽谷深處?
里克屏住呼吸,仔細傾聽。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以及那無處不在的低沉背景嗡鳴,他什么也聽不到。
但瑞恩的表情不似作偽,他掙扎著站直身體,指向左前方一片尤其雜亂、由巨大扭曲的金屬構件堆積成的山丘。“…那邊…聲音…從那邊來的…”
一種規律的水滴聲?在這片絕地,任何不尋常的、尤其是帶有規律性的現象,都可能意味著轉機,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但此刻,他們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繼續漫無目的地走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條。
“過去看看。”里克做出了決定,攙扶著瑞恩,小心翼翼地朝著那個方向移動。
越是靠近那片金屬垃圾山,瑞恩的神情就越是專注。“…近了…更清楚了…真的是水滴…滴答…滴答…”
里克依舊什么也聽不到,但他信任瑞恩的感知,尤其是在這種涉及細微能量或振動的時候。
他們繞過幾塊如同怪獸肋骨般支棱著的巨大鋼板,腳下是厚厚的、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銹屑和塵土。終于,在金屬山丘的底部,他們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縫隙。那縫隙僅容一-->>人勉強通過,向內望去,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而瑞恩所說的“水滴聲”,似乎正是從這縫隙深處傳來。非常微弱,但在這片死寂中,經由瑞恩的指引,里克似乎也隱約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滴答”聲。
不僅如此,從縫隙中,還隱隱透出一股…與外界截然不同的、帶著濕氣的、微涼的氣息。
里面有空間?還有水源?
希望的火苗微弱地跳動了一下。但風險同樣巨大。這縫隙后面是什么?是安全的避難所,還是另一個陷阱?會不會是某種東西的巢穴?
里克示意瑞恩留在原地,自己則深吸一口氣,將金屬管橫在身前,側著身子,極其緩慢而警惕地擠進了那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