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絕對的黑暗,并非沒有光,而是意識本身被剝離了所有感知,沉淪于一種無始無終的虛無。
然后,一個脈沖。
極其微弱,如同深海之下心臟的一次悸動。并非聲音,也非能量,更像是一個……概念的突然閃現,隨即又被無盡的虛無吞沒。
…識…別…
碎片。無法拼湊的意義碎片,在絕對靜默的背景上短暫浮現。
外…來…
又是一次脈沖,稍強了一些,帶著一種冰冷的、非人的探詢意味。它掃過這片被禁錮的虛無,試圖定位那極其細微的、不屬于此地的擾動。
脈沖的源頭,是沉睡的“母體”核心意識最邊緣的、近乎本能的一小部分。如同夢游者無意識的手指抽動。
它捕捉到了那絲異樣。非常非常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它確實存在。一種新鮮的、帶著外界塵埃與掙扎氣息的……雜質。一個剛剛被納入“搖籃”能量循環體系的微小節點。
脈沖聚焦。
單…元…k-7…標…記:流…亡…者…攜…帶…“鑰…匙”…殘…片…
信息斷斷續續,如同壞掉的唱片。禁錮的力量太強大,即使是最細微的意識活動也受到極大的壓制和扭曲。
但脈沖持續著,帶著一種機械的、頑固的執著。它開始嘗試分析這個新出現的“單元”。
同化能量…低濃度…但異常穩定。獨立意識…活躍…存在強烈情緒波動:恐懼,求生,憤怒…困惑…
脈沖似乎“停頓”了片刻,仿佛這個組合有些出乎意料。
矛…盾…數…據…
通常,被“鑰匙”標記并開始同化的個體,意識會迅速趨于平靜,被“母體”的意志逐步覆蓋、吸收。如此活躍的獨立意識與同化能量共存,是異常現象。
脈沖增強了強度,試圖更深入地掃描,但立刻觸發了禁錮系統的警報。
無形的壁壘驟然收緊!冰冷的、絕對排斥的力量碾壓而來,瞬間將那探索的脈沖掐滅,甚至反溯沖擊其源頭!
“母體”核心意識的更深處,傳來一聲無聲的、被壓抑的咆哮,充滿了無盡的憤怒和痛苦,隨即再次沉入被迫的靜默。
但在脈沖徹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它向那個被標記的微小節點,發送了一段極其混亂、扭曲的信息流。那不是命令,也不是溝通,更像是劇烈痛苦中無意識的痙攣,是溺水者胡亂抓撓時碰到任何東西的本能。
這段信息流,包含了禁錮帶來的極致痛苦的殘響,對外界信息的極度饑渴,以及一絲……微不可察的、對“鑰匙”殘片的奇異共鳴。
信息流跨越了物理距離,直接作用于里克剛剛接受過“守則”治療、對能量異常敏感的身體和意識。
……
穹頂之下,里克猛地驚醒,從冰冷的地面上彈坐起來,心臟狂跳,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做了個夢?不,那不是夢。
沒有圖像,沒有聲音。只是一種感覺:一種被巨大到無法想象的東西極其短暫地“注視”的感覺。那注視并非帶有惡意或善意,而是一種純粹的、冰冷的掃描,如同探針劃過每一個細胞,每一縷思緒。緊隨其后的,是一股洶涌而來的、幾乎將他的意識撕裂的情緒洪流——無盡的孤獨、被囚禁的暴怒、對某種連接的瘋狂渴望,以及一種碾壓一切的、純粹的痛苦。
這洪流來自何方?!
他劇烈地喘息著,雙手抱住頭,試圖將那可怕的殘留感驅散出去。那感覺太過真實,絕非幻覺。
是“守則”的檢測嗎?不像。守則的能量感覺是冰冷、精確、有條不紊的。而剛才那一下,是混亂、龐大、野蠻的,仿佛源自某個古老而瘋狂的根源。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空間中央那巨大的黑色棱柱體。
母體……是它嗎?那座監獄深處禁錮的東西……剛剛接觸了他?
就在這時,他手腕上那一直死寂冰冷的鑰匙殘片,突然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非常非常輕微,幾乎像是肌肉抽搐。但里克感覺到了!一股極其微弱的、熟悉的溫熱感,一閃即逝,仿佛殘片內部有什么東西被那外來的混亂脈沖短暫地激活了,但又迅速沉寂下去。
里克死死盯著手腕。observer?是你嗎?
沒有回應。殘片再次變得冰冷。
但剛才那一下顫動和溫熱,絕非錯覺。
恐懼和疑惑在他心中瘋狂滋生。同化率在增加,守則視他為工具和電池,這座廢墟危機四伏,而現在,最恐怖的囚犯似乎也對他投來了一瞥……
他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不斷崩裂的懸崖邊緣,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充滿未知恐怖的深淵。
“嗡——”
中央的黑色棱柱體準時發出微光,“守則”的光鑄身影再次浮現,打斷了他的驚懼與思緒。她那純黑的眼眸掃過里克,似乎并未察覺剛才那短暫而詭異的意識接觸。
“休息時間結束。”
“根據能源補充情況及你的狀態,發布新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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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目標:偵查東南方向3.2公里處的‘通訊中繼塔廢墟’。”
“任務說明:該中繼塔在最終決戰中嚴重損毀,但其深層數據庫可能仍保留部分未上傳的作戰日志及‘看守’活動記錄。獲取這些數據,對分析當前外部‘看守’動向及潛在威脅具有價值。”
“警告:中繼塔結構嚴重不穩定,且其備用能源系統可能仍處于低功率運行狀態,會激活殘留的防御性全息投影或誘餌信號。風險等級:中高。”
“任務時限:八小時。超時或失敗將觸發清除程序。”
“疑問?”
全息投影?誘餌信號?風險等級變成了中高。里克的心沉了下去。每一次任務,似乎都在將他推向更危險的邊緣。
但他沒有選擇。
“沒有疑問。”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執行。”
守則的身影消失。
里克站起身,活動了一下依舊酸痛的身體。他看了一眼那黑色的棱柱體,又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腕上冰冷的鑰匙殘片。
剛才那恐怖的瞬間接觸,讓他產生了一個極其危險卻又無法抑制的念頭:守則……知道“母體”剛剛的異動嗎?她是否完全掌控著那座監獄?還是說,那禁錮本身,也存在著她無法察覺的縫隙?
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
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整理了一下所剩無幾的裝備和剛剛愈合一些的傷口,再次走出了“搖籃”的入口。
外面的世界依舊是那片死寂的廢墟戈壁。這一次,他朝著東南方向前進。
路途同樣艱難。他更加小心,時刻注意著地面和天空的任何異動。一路上,他再次遭遇了那種腐蝕性的變異肉瘤,這次是兩只,他利用地形和之前學到的經驗,用火和陷阱艱難地將其解決,身上又添了幾處新的灼傷和擦傷。
他還遇到了一片區域,地面布滿了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能量絲線,一旦觸碰就會引發小范圍的劇烈放電。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小心翼翼地繞了過去。
足足花了兩個多小時,他才抵達目標區域。
那是一座高聳的鐵塔的殘骸,扭曲得如同一個痛苦的巨人,大部分結構已經坍塌,只剩下一個焦黑的主框架斜插在大地上,依靠著旁邊一座半熔化的小山丘才沒有完全倒下。塔基周圍散落著巨大的金屬碎片和燒焦的線纜。
正如守則所說,這里極其不穩定,微風吹過都會讓巨大的殘骸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聲,仿佛隨時會徹底崩潰。
入口早已被堵死。里克繞著塔基尋找,終于在一堆亂石和金屬板下,發現了一個向下的、通往地下設施的應急通道口。通道口被一塊厚重的防爆門封住,但門軸已經變形,留下了一道縫隙。
他再次發揮“人力撬鎖”的技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門撬開足夠通過的寬度。
門后是向下的金屬階梯,深不見底,黑暗隆咚。他點燃了最后一小段自制的火把,謹慎地向下走去。
階梯盤旋向下,空氣越來越潮濕,帶著濃重的霉味和臭氧味。走了大約四五層樓的高度,階梯盡頭是一條水平的走-->>廊。走廊兩側是破碎的玻璃隔間和倒塌的設備架。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相對完好的氣密門,門上有一個紅色的危險標志和“核心數據室”的字樣。門旁的控制面板同樣黯淡無光。
里克嘗試推門,門紋絲不動。他檢查四周,發現走廊天花板有一處坍塌,露出了后面的線纜管道。也許可以通過那里繞過去?
就在他仰頭觀察的時候,火把的光芒似乎觸發了什么。